跟胡同人说的不是,跟韩庆天和王翠英说的也不是。
本来年初他跟韩霆和超子出去,是怀揣着“仗剑走天涯”这种潇洒想象的,但出去了才知道,想象终归是想象。
南方建设特区的主要手段就是对外开放招商引资。
说白了这都是国家和有钱人的事,国内穷,引的大多是外资。
这会南下打工的人并不多,普通人做不起来什么生意,做小生意只能是捣腾东西往别的地方卖,但这也得是手里有钱的情况下。
对于最普通的南下打工人而言,眼下最好找的工作是到建筑工地上或者进厂当工人。城市的建设,需要的最多的就是工人。
锅盖和韩霆超子南下时身上只有点维持生活的钱。
到了外地人生地不熟,三人在南方摸索了一个多月,没有摸索出好的赚钱路子,又不得不解决生计问题,没办法只好去工地上干活。
想当初,他们仨从乡下回城,知青办一直没给安排工作,他们都没有去建筑工地上当临时工,结果到南方后被逼着吃了这样的苦。
为了生活,他们每天在工地上风吹日晒干体力活。
在荒地起高楼的城市中,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像三只不知名的蚂蚁,被生活逼迫着奔忙在这个城市的最底层。
不过干了两个月,锅盖就有点受不了了。
这日子过得,比当初下乡过的日子还要难熬,这难熬不止是生活上的,还有心理上的,活得又累又没有任何尊严。
但比那时候好的是,活得有希望。
韩霆跟他和超子说好了,先吃点苦攒点钱在手里,有了本钱,摸索到好的门路,赚钱也就是一倒一卖的事。
锅盖便靠着这希望硬扛着。
扛到大半年下来到元旦,他们咬牙省吃俭用攒出了一些钱。
同时因为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韩霆也交了一些朋友。
通过交到的朋友,韩霆摸索到了捣腾彩电的路子。
这会儿l国内没有什么彩电可捣腾,得从国外捣腾进来,这得有门路才行,因为得靠偷偷摸摸走私。
朋友有门路,而且保证安全无风险。
他们现在手里钱不多,可以带他们先分他们一台两台试试水。
当时快要过年了,他们想着先赚上一笔回家过年。
结果没想到,他们被这朋友给骗了,在工地上累死累活省吃俭用攒了一年的钱,被骗了个精光,临过年前连回北京的车票钱都掏不出来。
当然他们要是愿意,逃票蹭火车也能回来。
但是他们面子上过不去,觉得没有脸回来,于是便留
在了那里过年。
当狗当牛当孙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灰头土脸一整脸。
到最后,除夕夜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积压了一整年的憋屈苦闷,在这样特殊的晚上没能再绷住。
话不投机吵了起来,吵得情绪上来以后,越吵话说得越狠,全往对方心窝子里脊梁骨上戳,吵到最后甚至动起了手,拳头往对方脸上砸。
吵完以后锅盖就走了。
除夕夜,自己一个人饿着肚子走在异乡街头,感觉眼前的世界好像完全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过完年他又找地方干了两个月的活。
赚了钱买了套西装,没有和韩霆超子告别,自己回来了。
坐在回来的火车上,想起自己南下时的踌躇满志,想起自己说要仗剑江湖、浪迹天涯的豪情壮志,只觉得可笑。
他之前一直都不愿意相信,韩霆早就不是他们的那个霆哥了,他们呼风唤雨的时代也早就结束了,现在他信了,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