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里阴风阵阵,像无数诉不完也不会诉完的哀怨,吹得人从身体凉到了心里,石漫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她解开随意系的红嫁衣,盖在自己身上,物尽其用。
结果,一直对她送死行为无动于衷的金锁忽然颤抖,洞穿了棺木,将石漫也缠成了木乃伊。
她和别的木乃伊不一样,延伸到她身上的锁,都已经深到了血红色,咒文开始灼烧,本来被她劈碎的棺材盖,顽强地拼起四分五裂的残躯,不用人帮,自己复原,将罪魁祸首亲自封好。
石漫陷入黑暗,咒令启动。
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另一侧的孔知晚也不知道。
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演相柳,互换是她们一个眼神间得到的共识,不能让孔知晚当“中位”——她们怀疑,这本身就是献祭的咒令。
关键不在孔知晚,而是孔知晚意识里的相柳。
不管这个咒令要献祭给谁,也许是伪神,但如果孔知晚站在了被献祭的中位,相柳就可能借咒令“苏醒”。
不是苏醒,也会能力大增,离苏醒又进了一步。
孔知晚不能在中位,那就只能石漫在。
石漫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伪神的信徒,将伪神的神像建立在巫毒家的千人坑之上,如今引来了真神的子嗣,说不清此时的咒令是为唤醒伪神,还是唤醒巫毒家的什么。
凤凰吗?
随着她所想,嫁衣上精致的金丝游动,像活过来的画,最后成一幅凤凰图,替代了锁链被掩盖的金光。
然后,凤凰图纹真活了,沉下,剥离出布料,落在石漫身上,流萤般融入了石漫的身体,朱砂佛珠忽然兴奋地跳动,像终于等到家长来接的熊孩子,疯狂撒娇叫着“妈妈”,她的血液跟着跳动,比之前任何一次横冲直撞都猛烈,但她却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被感染般,也兴奋起来。
石漫一瞬间像坠入了温暖的羽翼,舒适得令她忘记了一切。
她的警惕心全部失灵,只有她无往不利的直觉,诱哄着她,顺从这一切,告诉她“本该如此”。
整座地宫颤动,金锁像扎在土里的根,四通八达遍布第一层坟场,如今金锁绘满咒文,分不清是咒文还是血,风雨欲来地摇晃,令石土都发出尖锐的鸣叫,像不堪承受什么存在,万物悲鸣。
向子冲和向执铃本就混沌的意识彻底陷入昏暗,而向子旭撑了一会儿,最后隐隐听到什么啼鸣,也跟着昏了过去。
他们在梦境中“醒来”,抬头一片灰蒙蒙的天,淅淅沥沥落着雨,雨下没有翻起泥土的香,而是枯死与恶意的味道,好像那些晶莹剔透的雨滴是活的,还不是什么好人,心怀不轨地打量这些外来人。
他们在各自的梦中,却无法调配自己的意识,只能满脑空白,直直看着天幕,像在等待什么降临。
孔知晚也陷入了梦境,但和他们不一样,即便刚刚讽刺过最后之神,她的意识仍然完好无缺,清醒地站在熟悉的黑白灰里,远处废旧的城池之上,断旗飘摇,孤独成了山水画中的世外之地。
以前头顶都被巨大的凤凰尾占据,这次凤凰还没来,露出了天空本来的面貌——怎么也散不去的层层乌云,像牢笼,而且开始下雨,但和周围死绝的悲凉之感不同,淅淅沥沥,不算畅快,就像搭了一个恢弘威严的台子,台上却唱着你侬我侬的闺阁哀怨,凑不到一个被窝去。
石漫最讨厌这种雨。孔知晚这么想,看到了黑压压的云层之中一点醒目的红,随后迅速扩散,铺满天际,云层补满裂纹,从中渗透出夺目的光亮,越来越大,就像冲碎黎明的火焰!
神兽挥舞着华美的羽翼,从云层中探头,宛若神明垂怜人间,挥散了不去的阴霾,那双噬魂夺魄的眼睛转着一圈细密的花纹,暗如烈焰朱砂,看过来,孔知晚浑身一颤,灵魂跟着抖了三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