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姜泠明明本欲探究,可一见到步瞻这般,心底里竟有一种颇为奇妙的感觉——面前此人实在是太过虚弱、太过憔悴了,即便他强打着精神,姜泠依旧能窥看到对方眼睑下的那一点乌青之色。便是那一点乌青,竟牵动着她心尖出一揪,从心底里平白生出几分柔软的情绪。
她按了按自己的虎口,掐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印痕。
见她这般,步瞻也只是轻轻抿了抿唇。继而男人轻抬起右手,示意身后的谈钊走出去。
后者显然有些不大放心,低声:“主上……”
“我无碍。”
谈钊看了眼步瞻的腿,又望了望坐在床榻边的姜泠。感受到他的目光,姜泠下意识地转过头,恰恰对上那侍从的一双眼。
谈钊眼神中依稀有情绪涌动,似乎想与她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终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听着步瞻的话,将手里东西放下转身走出军帐。
姜泠这才注意到,谈钊来时,手里面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
看那颜色,似乎就是先前打碎了的那一碗。
步瞻随意摆了摆汤勺,问她:“没喝药?”
看着反应,就是没喝了。
“为什么不喝呢?”
男人垂下眼,捏了捏手里头的勺子,见她依旧不语,便笑了声,“怕朕毒害你?”
不是。
她在心里摇头。
“那是怎么了呢?”
步瞻的声音愈发温柔,竟有那么一瞬间,竟让姜泠回想起金善寺柴房内那名叫柳恕行的男子。那时候,对方的声音同样也温温柔柔的,眉眼中的柔情,无论怎么化都融化不开。
她不知该与步瞻说什么,只能沉默。
姜泠也不知道,曾几何时,二人之间的关系竟变得这般尴尬。先前,被重新带回藏春宫后,她几乎就此认命——她知晓自己这辈子再也绕不开步瞻这个人,是上天注定让他们这般纠缠,这是她此生无法挣脱的命数。
但谈钊却告诉了她,步瞻身中情蛊,命不久矣。
他只有短短三个月。
如今算来,还有一个月出头。
而今看着面前的男人,姜泠心思有些微妙。她竟也开始劝说自己,不要与面前这名将死之人一般计较。只要对方不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来,她也可以忍一忍,与他相安无事地走完这最后一程。
正愣神间,步瞻已用勺子舀了满满一勺汤药,往她唇下递了过来。
“没有毒,对你身子好。”
他的目光很清淡,与她对视上,眼底流动着温柔的光晕。
“信朕这一次。”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鬼使神差地,姜泠张了张嘴唇。
这果真与她平日里所喝的药完全不一样。
汤药里面没有放方糖,却也没有那么苦,反而有种泉水似的清冽的甜香。她每喝一口,步瞻便舀一勺,不知不觉,这一整碗汤药就入了肚。
见她这般乖巧,男人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垂眸之际,恰见姜泠抬起头,她的下巴很光洁小巧,像玉一样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