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瞻一双眼凝望着她。
火势愈演愈烈,冲天的火光倒映入姜泠的瞳眸中,只这一瞬,让她忽尔回想起亲手点燃藏春宫的那个晚上。那也是一个孤寂的夜,长风汹涌着,吹得火焰燃烧得愈发旺盛。
也就是在那一天,姜泠恍然发现——这世上原来有比明火还让她畏惧的东西。
她没有先前那样怕火了。
可看着这燃烧的火苗,姜泠还是忍不住往后倒退了半步。她乌发未束,青丝就闸板随意地披散着,只一抬眼,便看见面前令人胆战心惊的景象。
他身姿颀长,立在那里。
熊熊火焰与窗外的雪影映照着,悉数落在他俊美而瘆白的面庞上。男人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正顺着他的鬓角、脸廓缓缓流淌而下。夜潮汹涌,步瞻的掌心没入火焰之中,发出“滋滋”的炙烤声,让人只听一下,便觉得无端难受。
滚烫的火,烧红的光。
还有男人凝望过来的一双眸。
他忍着那烧灼的烫意,眸光定定凝在姜泠身上。即便看着她往后倒退,男人的手仍未从火堆里撤开半分。他像感受不到什么痛苦,似乎是真诚地悔过,想要乞求她的宽恕与原谅。
火光也落在姜泠的素净的面容上。
她紧咬着下唇,双肩微微颤栗。
就在此时,藏春宫的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主上!!”
察觉异样,谈钊径直闯入殿,只一眼便看见内寝中的情形。来者吓得大惊失色,忙不迭上前将步瞻拦下,继而又赶紧招呼着宫人灭火。
所幸火势并不大,几盆水下去,火焰彻底熄灭。
只可惜床帷被烧毁,彻底不能用了。
烧焦的帷帐燃成灰烬,狼狈地散落在地上,坠在步瞻明黄色的衣袍边。
男人面色亦是灰白。
谈钊将他的身子扶住,看着自对方掌心处滴落的、殷红的血,忍不住痛心道:
“主上,您这是做甚?!”
言罢,他又猛一转头,问姜泠:
“娘娘,您为何不拦着皇上?”
怎能如此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被火烧成这样?
步瞻嘴唇动了动,声音很低:“是朕执意,不怪她。”
他掌心的皮早已被烧烂,露出里面大片大片的红肉。殷红的血顺着他手腕湿淋淋地滑下来,滴在地上那一滩灰烬上。他的手腕上尽是一片焦黑色,看得人万分触目惊心,不一会儿,有太医匆匆赶到。张太医忙得连背后的药箱都未背正,见皇帝这般,也是骇了一骇,紧接着回过神,替皇帝紧急处理起来。
这一晚,整个皇宫注定不甚太平。
也就是这一晚,姜泠与一名内侍“苟且”之事不胫而走。
这消息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仅在一夜之间,闹得沸沸扬扬。不止是后宫,就连前朝大臣也都知晓了此等令祖宗蒙羞之事。步瞻方从龙榻上苏醒,抬眼间便看见正在榻前跪得笔直的谈钊。
步瞻昏睡了一整个晚上,此刻已过了上早朝的时辰。
见谈钊跪在这里,他右眼皮微微一跳,隐约觉得不妙。
果然,看见步瞻醒来,谈钊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主上,属下无能,未能……压下皇后娘娘与那内侍的事。属下办事不力,还望主上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