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枣花笑道:「是啊,铜好不好,一炼不就知道了?若那些石块疙瘩炼不出来,岳贝勒能护得住奴才,四贝勒定然还是要上奏大汗、对奴才严惩的。」
岳讬却没有笑,音量又放低了些:「枣花,你在我面前,今后不必一口一个奴才的。」
穆枣花神情一僵,但很快清醒过来,拿起桦皮纸,冲岳讬福礼:「岳贝勒,奴才还要去三贝勒那处,看看造炮的泥范,先,先告辞。」
「去吧。」岳讬转身,往户部廨房里走。
穆枣花揣着一肚子讥诮与不屑,低头刚走到正蓝旗衙门外的弓矢刀架处,忽听身后冷冷地一声「枣花额真」。
她回过头,德格类背着袖子,从武备架后踱步出来。
「小贝勒,」穆枣花露出没有隔阂的亲近神色,打趣道,「让我猜猜,大汗给你这个打下鹅毛城的功臣,赏了什么。雕鞍骏马,得有十匹吧?东珠呢?东珠有多少颗?福晋一定开心坏了。」
「穆姑娘,」德格类却铁青着脸打断道,「我得提醒你,你将来,是要做我的嫂子的,不是做我的侄媳妇。」
「小贝勒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和岳讬光天化日那么亲热,你又是什么意思?」
「德格类,你在胡说什么!」穆枣花脸上又现出当年在滦河畔时,对德格类的强势态度,「是大汗封我做的户部额真,岳贝勒是我的上官,我不与他说公务,难道与你说吗?」
德格类被呛得一噎,但很快又压着声音叱道:「岳讬看你的眼神,肯定不对。你,你不能对不起我哥哥。」
穆枣花鄙夷地瞥了德格类一眼:「你哥哥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来狗拿耗子。别耽误我去找你哥哥了,我现下就要去三贝勒府里。」
德格类追了一步:「穆姑娘,你就不能辞了这个额真吗?」
穆枣花转过头:「凭啥?德格类,我有本事,有脑子,想给大金多弄些粮食和军需,让大汗器重我,给正蓝旗挣脸子,我凭啥不干这个户部额真?你自己咋不辞了小旗主呢?」
德格类愈加像一只非要斗赢的小公鸡般,顶道:「咱们大金啥时候憋屈到要女人出去弄粮食了?我哥上回抢宣大的时候,早就与那边的明人说定了,粮食绕道叶赫部运到萨尔浒来,我们换给他们最好的把参和东珠,还有皮货。」
穆枣花心里一震。
套情报的机会来了。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里带上了恨意:「德格类,我就是明人,我比你们女真人更晓得,明人是什么德行。他们一点也不可信。你哥哥自己都与我说过,三年前皇太极埋在京师的范文程被挖出来,连带山西范家一块儿端了,山西人就不怎么敢和大金有往来。」
「那是皇太极不够狠,」德格类一字一顿道,「我哥就不一样了。上回抢宣大的时候,我们的一个额真去和张家口的大商人要粮,那商人不肯,我哥直接让巴牙喇们割下了他的脑袋。你说,其他的汉人,知道此事后,还敢不敢对我们大金说不?」
穆枣花的眼中,适时地露出骄傲。
「我信,你哥就是有头狼的样子,够狠。那,德格类,后头还会有粮食运来吗?」
「怎么不会?」德格类满有把握道,「年初我打鹅毛城前,就在萨尔浒接过粮食。等腊月开始,明军惫懒了,我们还能接更多的粮食,明年春天,就去打开原和铁岭。」
「好,我也盼着,咱们的火炮能打出来,正好轰开原城墙时用。行了,不和你啰嗦了,我得去找你哥了。」
德格类盯着穆枣花匆匆远去的背影,一阵懊恼。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狍子,每回与这女子说话,都不占上风。
但他,又总想与她说话,尤其是像鹅毛城大捷那次一样,俩人抽着大烟唠嗑,穆枣花难得显出温柔来。
德格类似乎隐隐明白了,他刚才跳出来兴师问罪,与为莽古尔泰盯着穆枣花的忠贞无关,而是他自己,见到穆姑娘与岳讬对谈时兴致颇浓的样子,火气腾地就窜上了。
……
穆枣花去莽古尔泰府邸前,先回家拿阿漂母膏。
婢女吉兰泰迎了上来:「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