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户像样的房子啊?”客印月瞧瞧散落在附近山脚和山腰的其他茅草屋,狐疑地问。
番子似乎也被她说得不太自信起来,跳下马车,往官道对面转了一圈,回来说道:“没错,嬷嬷请看,那边过了河上石桥,周遭围得严实的,就是万岁爷的避暑山庄吧?田爷交代过小的。”
客印月也望向避暑山庄。
魏忠贤去洛阳的前夜,突然开口说,想在昌平置个小宅子。
客印月咋听之下还心中一惊,以为魏忠贤后一句就是揭穿王体乾与她的苟且事,不料魏忠贤一本正经道:“你总在我耳边叨叨要回到朱家人身边去,我脑仁都要被你叨叨开花了。你看这个法子成不,我在避暑山庄附近,买一处院落你住。太子和万岁爷去避暑时,你呀,就做些太子从前爱吃的点心,求着送进去。一个庄子,可比紫禁城好进多了,对不?”
客印月松一口气,但又追问道:“朱家人不会觉得咱这,叫啥,叫守株待兔,算计他们吗?”
“怎会,”魏忠贤一副坦然模样,“我还领着惜薪司的差呢,一眨眼又要入秋,我得在京城和宣府两头跑,昌平城外置所宅子歇脚,有啥奇怪的。乡下院子,百两银子而已,言官们都没法抓把柄。那些狗东西,买张破画儿还得百两呢。”
随后,魏忠贤又叮嘱客印月,先别伸张此事,待他的拜把子兄弟寻好宅子了,再说。
客印月暗自琢磨,不能将此事告诉王体乾。自己在两个男人身上都下了赌注,胜算才大,其中哪一个都不能撂挑子不干了。
魏忠贤走了快一个月,东厂的田尔耕才差人告诉客印月,牙人将宅子说好了,他老田把契给签了。
客印月当下便要去看,田尔耕的人却不太客气,说东厂忙得很,嬷嬷等田帅的安排再说,嬷嬷莫到处宣扬,田帅可不想外头的人都以为,堂堂东厂的田千户,给你一个妇道人家跑腿。
田尔耕毕竟有个官至兵部尚书的祖父,客印月这样以民间草根之身爬进宫的奶妈,见了正经朝臣世家出来的子弟,还是发怵的,只得耐心候着。
总算到了头伏天,东厂来了个还面善的番子,赶车带她出了京,先到昌平府城的客栈住了一夜,今早趁着凉快,送她过来看宅子。
此刻,东厂番子给马车垫了止轮木,对客印月道:“嬷嬷,咱进去瞅瞅?田爷说,雇了昌平本地人,洒扫看家的,嬷嬷若觉得不合适,自可换了。”
“好,有劳。”
二人来到篱笆前,番子喊了一嗓子,报上出处,很快就跑来个婆子应门。
“给魏奶奶行礼,奶奶安康。小的姓林。”
客印月打量婆子,奔着五旬去的岁数,五官平常,肤色粗砺偏黑,就如乡野老妪,口齿倒蛮利索。
“你不是昌平人?”客印月盯着她道。
“回奶奶的话,小的是蓟镇那边逃荒过来的,此前在府城一家客店里做厨娘。蒙贵人看中,雇来给奶奶干活。”
“哦。”客印月一边应着,一边往院子里走。
她停在一溜陶缸前:“这是啥?”
“回奶奶的话,做酱的,昌平的豆酱,北直隶头一份。小的感念老爷奶奶收留,就做了几罐,存在地窖里,这天气也坏不了,拿出来一炸,拌着凉面,哎呀那个好味……”
婆子到底是厨娘,说到吃的,立马丢了拘谨,满脸的皱纹,像菊花般舒展开来。
客印月赶了小半天的路,这会儿确实觉着肚里慌慌。
她径直走进堂屋坐下,对婆子道:“做两碗炸酱面来,我和这位军爷吃。”
“这就去,这就去!”婆子一叠声应着退下,往灶间走去。
客印月四下打量,没想到这宅子修得还挺体面,地上的青砖显然都是新的。
桌椅家具的木材不寒碜,博古架上竟然还陈设着漂亮的白瓷。
“就雇了一个女人家守门,也不怕这些玩意儿被抢去偷去?”客印月对东厂番子道。
番子似乎也有些惊讶于这宅子的气派,但很快笑着回应:“想是牙人晓得乃京中贵人买去,都和道上的交代过了。青皮混混们,要劫也劫过往落单的行商。况且,万岁爷的避暑山庄就在河对岸,昌平府定是一早就把这一代肃清了的。奶奶要不,自个儿先看看宅子,我把马赶去附近庄子,问老乡买些豆饼粮食。早上出来得急,粮袋落在客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