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疾心里忽地生出一股毁天灭地的冲动和挫败,只是还要硬撑着保持着一抹乖巧得体的微笑。湿漉漉的眼神像是顺毛小狗,勾起人的怜爱之心。
李善音声音软了软,但是却很确定地说道:“并不。”
她挑起一根粗面条,示意黎疾快吃,然后用一种极为平常的闲聊语气继续道:“是因为我见你的第一面就觉得——这少年我似乎见过,而那时的你看起来也着实可怜。”
一根香软顺滑的面条下肚,黎疾僵麻的四肢活络了许多,他又夹起旁边的煎蛋,然后听着少女清雅的声音再次响起:
“后来你舍身救我,负伤之时却仍想着我心心念念的雪莲王,真心换真心。”李善音终于说完一整句话,然后将筷子上已经晾凉了的面条细细吞咽而下,在心里赞叹了下自己的好手艺。以后就算不从医,当个云游四方的厨子也是好的。
她继续道:“人与人的关系何必用时间长短来衡量呢。”
黎疾在心里补充着:人与妖的关系也是。
“蝉伏地底十七年,夏生秋死,而大椿之树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二者生命的长短不可妄较,但是谁又能说夏蝉拥有的美好就比椿木少呢?”
“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说得也许就是你我。”
李善音说完长长的一段话,看向有些懵懂的黎疾。
少年听着似乎有些不明白,将筷子杵在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润的脸侧几分妖冶之美渐渐浮现。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他在唇齿间复述一遍。
是说有的人相处到了白头还是像陌生人一样,而有的人却在初次相逢时便好似旧识了吗?
少年眼尾染上几分玩味,但黑眸格外明净澄澈,“那我与善音姐姐是倾盖如故。”他语气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音。
糊了明纸的窗户倒映出两个小小的人影,在墨色的黑夜里守着一点亮橘色的灯火,随着烛火的闪烁而忽大忽小,忽近忽远……渐渐的,烛火也在滴落成山的蜡油中完成了守夜的使命。
躲在院外的阿泽好奇地盯着窗子上两个小小的人影。
好香。
他整夜都在回味屋子里传出来的香气。
……
过了年节,山上山下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所有从新年这个美好梦境中醒来的人们都带着眷意再次扛起了生计的重任。
中原战火不停,失了三城的摄政王怒火中烧,亲自带兵北上攻打日益骄纵的燕王。
不过这目前还不是李善音该放在首位去考虑的事情。
她拿出准备好的焕颜霜原料,正打算净了手去按照比例调和,这工作已经是最后一步,很简单,不一会就能做完。
可忽地,听见院外一阵喧闹。
“李善音可在?”一声尖锐刻薄的女声穿破云霄,老远就听见对方的来者不善。
李善音站起身,她脚边的黄弟也察觉到危险,警惕地竖起耳朵。
只见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女子,旁边跟着一个壮实的粗衣男人,后面还吸引着一大堆看热闹的闲人。
只听女人快步踹开院门,大声嚷道:
“你这不要脸的婊子竟还敢留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