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老夫人抿起嘴,虽不满李善音的说辞,但是终究想着李善音在她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浪花,便带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宽容道:“颂莲,带她进去给小姐再诊一次脉。”
“老夫人……”
“不必多言。”说完,老夫人没管咬牙切齿的老大夫,重新闭上了眼,口中念叨着经文。
一道屏风后,袅袅香烟从铜炉里慢慢逸出,在写意的山水画下,似云雾缭绕群山隽水,恍若于步入仙人之境。是宁神静气用的檀香,里面多加了松柏碎等香料用于安眠。
李善音瞧着那香炉静了几分,而后走到徐媛的床前。
“善音姐姐。”徐媛精神有些萎靡,但一定听到了方才的对话,可她并没有怪罪李善音的意思。若不是她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说话,她是定要为李善音求情几分的。人的身体千差万别,许是她身子不争气,也不能一味地怪罪别人。之前她吃了老大夫那么多汤药还不是毫无起色。
或许,她就是这样的命。
徐媛苦笑一下,躺在床上招呼着李善音过去。
“你这几日感觉如何?”李善音瞧见徐媛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盘果蜜饯分别是乌梅和柿饼,旁边用银碟子装着几块吃剩下了的绿豆糕。想来是徐媛久病无聊用来消磨时光的。
“还和以前差不多,但是腹中常有寒意,有时坠痛难当,险些昏过去。吃了堂大夫的止痛散好了些,加上这六神香,总算是夜能安枕了。”她口中的堂大夫就是在外面为难李善音的那位老大夫,经营着秋水镇最大的药房堂世宁。因此众人也不记得他姓甚名谁,只尊他一声‘堂大夫’。
李善音伸出手来诊脉,眉间微凝,她一一在心中将这些疑点串联起来,心中有了定论。
“徐小姐的病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果然,话音刚落,屏风在的菩提转动声忽地停了下来。
老夫人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警惕,她眯眼看向屏风内。
“人祸?”堂大夫嘴边的胡子一抖,强做镇定道:“难不成你这小娘子是在说自己吗?”
李善音绕过屏风走到老夫人面前,不理会目露威胁的堂大夫,慢条斯理道:“请老夫人把徐小姐平日里喝剩下的药渣拿给我一份。”她对自己的十拿九稳,因此不忙着解释。
老夫人纵横内宅多年,对底下的腌臜心思了然于胸,把持徐家从官家做到商户,以秋水镇为中介沟通京城与西域两方势力,自然不是什么单纯的人物。
她命丫鬟找来了药渣给李善音看。
洁白修润的手指碾过黑糊糊的药渣,一股子清苦弥漫在屋子里。
各种药材虽已经被煎煮得辨不太清模样,但李善音仍能从中大致分出这些渣滓中都是哪些药材。
“这是药渣里比较容易辨认的瓜萎和石斛,”李善音用手拨出这两味药到一边,“我当初给徐小姐开的这两味药的剂量是半两,而这是苦低草,分量只有前者的一半不到,根本不到一两。剂量不足这是其一。”李善音拨出黑糊糊的一团药物。
她说完看向堂大夫,却发现对方竟然在也在盯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更加突显出他眼神里的不善和阴毒,大抵是他身为堂世宁的老板,可以轻而易举地让秋水镇的所有药房老板不敢和李善音再做生意,故而有意为之恐吓。
强龙难压地头蛇,李善音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李善音选择了忽视。
“方才我闻到徐小姐的熏香中,味道十分浓郁厚重,似乎比寻常六神香多了几味香料,我粗略闻出多的几味分别是松柏碎、荔枝核沫与青木香……”
“这几种都是增添香气的好物。你要知道秋水镇十八房药铺可都是我们堂世宁的供应商,这些东西可是我们跑遍了十八药铺收集来的,怎么也有了问题?”堂大夫面色愈发阴沉,他咬重了‘十八房药铺’这几个字,威胁之意自在不言中,“我看你是孤女可怜,孤身一人来到这秋水镇,若你知错能改,我也不非逼着你去沿街叫喊你年少误人了,免得有人在背后说老夫以长欺幼,失了风度。”他手抚上下颌几绺稀疏的白须。
徐老夫人闻言瞥了堂大夫一眼,精明的眼中察觉到些许东西,但是她没出声阻止,反而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稳坐于上。
李善音自然听出他想各退一步的意思,因此悄悄抬起盛着一湾清水的双眼,见徐老夫人凝视探究的眼神竟是要让他们两个斗出个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