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洒满银辉的路上,两道身影安静地结伴而行,前方明明晃晃的烛火灯光已经隐约可见。
李善音在披风下的双手轻扣在一起,摩挲着指间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为什么她不和镜妖相认?”黎疾神色平静如水,只是眼睫下垂,薄唇微抿。发上的红绳乖顺地垂顺下来,与墨色青丝交缠在一起。
李善音略意外地看了黎疾一眼,提高音量道:“人妖不相容。百年前妖孽祸世,生灵涂炭,多少无辜百姓在这场妖祸中丧命。”她自小长于深宫,藏书阁里记载的因妖祸丧命了多少百姓她了然于胸,镇妖塔下至今还镇压着蠢蠢欲动的妖孽,她不能原谅这些掀起祸乱的妖者。
见黎疾沉默不语,李善音继续道:“如果让旁人知道李大娘与镜妖有过交集,那她们一家都会陷入危险之地。以世人对妖的态度,李大娘一家都可能被逐出秋水镇,甚至是被迫害至死。”
“可是镜妖并未主动害她。”黎疾想起镜妖的那句‘谢谢’,也许执念也是如此。渺如轻烟却又重如千斤。
李大娘一家久居深山而从未被野兽侵袭,除了镜妖的保护,黎疾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只要是妖便该死吗?”
“黎疾?”
李善音皱眉停下脚步,拔高的声音透露着震惊而又荒谬的情感,她直视着黎疾继续道:“你是捉妖师,不应该更加忌恨那些妖孽吗?”
黎疾闻言后退一步,本执拗的双眸忽地转上一层异色,他深吸一口气,双眼微眨,别过头去。
对,他现在是捉妖师李疾,而非妖王的后裔黎疾。
黎疾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但又转瞬消失。
月色下的少年转回头,眉眼如度春风含情,朱唇似笑非笑,已然带上了一层深不见底的面具。
他调笑道:“我当然不喜欢妖,只是在试探你的态度罢了。”他一手抚上劲瘦的腰侧,一手随意抬起,耸了耸肩,只是眼中如浸了一层墨色,等不到黎明。
李善音松了口气,“那便好。”她不再去追究黎疾神色的变幻,自顾自地转过身沿着一条直线走下去,“我十七岁那年师傅告诉为我算了一卦,她说……”我会心甘情愿地死在一只妖的手中。李善音只觉荒唐,摇头干笑道:“我曾亲眼看到被锁压在镇妖塔中的妖者吞噬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如果不是他恰好走在我前面,也许那个时候死的就是我。”
她一边走一边仰起头,弦月下移,似一把弧度流畅精美的弯弓,她向着月亮,语气冷静而克制道:“如果我有能力,我会像天下最好的捉妖师那样——封尽天下妖。”
……
“我也会。”少年跟在身后机械地开口,说着口不对心的话。他身影与前者的影子隔得远远的,但是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他耳中。
毕竟他是妖,是为人不耻的妖,是该死在神女剑下的妖。
黎疾心中一紧,为何他要为如此浅薄的爱而停滞不前?像那个人一样,祈求着一点点对方的可怜。
少年冷硬的神色闪过一丝羞耻伤神,随后他迈大步伐,面色如常地走到李善音身侧。
他的目标只是结契而已。
黎疾第二次在心里警告自己。
是这些日子的温情让他忘记了如今与他并肩的曾是将他一剑封喉神女李善音,而非普通医者李善音。
他低头,将清冷月下李善音白净精致的面容深深印在心里。随后闭上眼睛,待到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风声穿山越岭的序曲此起彼伏,李善音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转而提起他的字迹来,“我见你每次写符字迹都歪歪扭扭,是有什么用意吗?”她看向黎疾俊俏的脸,实在和那样的字迹不相称。
“不是,”黎疾摇头轻声道:“没有人教过我写字,是我自学的。”他坦然无谓美观与否。
反正起作用的也不是那张黄纸。
“自学?”李善音疑惑而惊叹,她只知道捉妖师极注重师承关系,自学便能画符施法的捉妖师她还是第一次见,“那不如我教你写字?”
两人走到院子里,在家等了一天的小黄狗摇着尾巴迎上来,蹭着李善音裙边不肯离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