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女圣人’‘圣人娘子’的人很多,她除了有些受用不起之外便没有其他情绪了,可唯独那天这少年没由来地唤她‘圣人’,她心脏猛地一紧,连带着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医者不能自医,所以直到现在李善音也没能找出来她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无家可归,”黎疾回忆着人类说谎时的样子,照猫画虎道:“又遇到北边的战火,侥幸逃了过来。”黎疾表情晦暗不明,眸色闪了闪,“镇上的人都管你叫女圣人,想来你不会见死不救。”
何况你已经杀过我一回了。
黎疾在心底默声道。
李善音见手中水已经凉了些,便递了过去。
“——唔,给我的?”黎疾下意识歪了歪头,他没有什么表情时便呈现出一副稚子天真来,但是艳丽的容颜却又带上三分引诱的味道。他现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你方才睡梦中一直嘟囔着‘渴’来着,这水就是烧给你的。”李善音又把水往前递了递。
这回黎疾没拒绝,用完好的那只手接过了水一饮而尽。
有些烫。
黎疾皱想道。
李善音:这小子是有多渴……
“罢了,你我既然有缘,我就先收留了你,来日你若有更好的去处再离开便是。还有——你叫什么名字?”李善音移开视线起身去整理堆在角落里的药篓,正色道。
黎疾闻言愣在了原地,漆黑的瞳仁盯着背对着他的忙碌背影。
【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喃喃自语。
一个半妖不该被人知道名字。
静默了许久,他才缓声道:“黎疾。黎明的黎,疾风的疾。”
“李善音。良善的善,音律的音。”李善音头也不回地随口道。
“善音……”身后的少年轻声重复了一遍少女的名字,默默记下了。
上午的日头最是爽利明媚,再拖下去反而不如现在有干劲。之前采来的草药早已整理好,就等着挑一个晴朗的日子去到镇子上卖掉。李善音忙着这个,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少年的神色幽深。
“现在——”李善音背起一个药篓,用手指了指少年身侧的另一个药篓,“和我去镇上卖药换钱。”
少年嗓音干净而又平淡,只是透露着一点疑惑:“这个?”他拿起竹子编成的药篓,似乎有些好奇它的构造。
“嗯。”李善音耐心道。
若不是她把最后二十枚铜板都交了租,也用不着这方醒来的少年帮她背东西。只是可怜现在她身上一个铜板都找不出,连雇一辆牛车的钱都没有。
李善音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穷困至此,她暗自下定决心要改变现状,绝不能再这样潦倒下去。
少年没什么怨言,他背起药篓跟在李善音身后,一路上四处打量着,也不觉得累。
冰雪初融的天地一片琉璃莹白,轻而光洁的雪花在太阳下闪烁着光芒,让人分不清银河与大地,凛冽的雪水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肺,空旷的山野中回荡着一些风和鸟兽的低语。在阳光与雪色之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着。
被柔软的兔毛衣领包裹的脸颊很是舒服温暖,纵使是不太怕冷的黎疾也喜欢上了这种被保护的感觉。
这是他第二次穿上人类的衣服,而他自己的麒麟袍穿在里面,叫人看不出来。
他用手揉了揉白色的兔毛衣领,眼睛盯着毛领里的几根灰色杂毛,似乎是想要把杂毛挑出去。
“黎疾——”李善音突然停下。
少年闻言脊背一僵,竟然硬生生同手同脚了一瞬,差点摔了个跟头。
原来被叫名字是这种感觉。
他想起母亲临死前苦苦哀求的样子,竟只是为了那个人再唤一次她的名字。真是愚蠢,他才不会做那些摇头乞尾的事。
兔毛拂着黎疾的脸颊,有些发痒。黎疾扒拉了一下却无济于事,他忽地觉得这兔毛有些碍事。
李善音听到身后的动静停下了脚步,“这前面就是秋水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