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看出他眉眼间的焦急,心下了然,言道:“奴才带完了话,这就该离了,明儿一早殿下去乾明宫谢恩罢。殿下也请早些回府布置,新人过门,可有的忙呢。”
长玦应了声,看着刘公公离开后,把户部的事几句话交代完,抬步就走。
小彦子也晓得主子的焦灼,催着车夫把马车赶快些。
恭王府的马车快速地行驶过大街小巷,把一颗心疼而又焦急的心,往岚意身边带。
家中还是那么宁静,长玦离开时是什么样,回来是就还是什么样,但是下人们看向他的眼神,略微有些变化,仿佛都在猜测畏妻如虎的殿下,会如何去面对恭王妃。
到得主屋外面,长玦先就皱了皱眉,看着守在门前的彤姑娘,问:“你怎么在这里?”
彤姑娘也很惶恐,这么多年,她已经看淡了,就当自己守着活寡,从不到殿下和王妃面前现眼,而岚意也从不找她的麻烦,别说做规矩了,就是请安都给免了,本来想对于奴婢们来说,已经是极滋润的日子,可是这一次,她被拎到了众人前。
她低着头,上前一步,蚊子哼哼似的道:“王妃让妾身过来的,但一时没有精神气儿招呼妾身,妾身便主动退了出来,凝芙姑娘也很歉意,给妾身拿了不少精致物什,又端茶有送水,让妾身在这里等一等,说殿下可能不多时就回来了,妾身便可以和殿下一同进去见王妃。”
长玦有一肚子话要和岚意说,巴不得没有外人在场,奈何他一定会给岚意面子,且知道彤姑娘一贯老实,如今也是无辜,便开口道:“好,你跟着我一起进去。”
彤姑娘松了口气,跟在长玦的身后,小步走进。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儿,便是开窗都散不去。
岚意临近生产,越发不舒坦,脸色也不大好,只是太医也讲过,她之前安胎药喝得太多,都说是药三分毒,再喝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不如每日里吃些药膳补养身体即可,因此她如今吃的东西,难免会带些苦涩的味道,日久天长,就这样积在了房中。
不过长玦已经习惯了,有时候还陪着她一起吃,此刻走到岚意身边,看到凝芙点了点头,就知道她吩咐过若殿下回来了要把她叫醒,便亲自去唤,“岚意,岚意,我回来了。”
才两声,睡得很轻的人就行了,她看着夫君,忽然笑了笑,吃力地要撑着坐起来,长玦和凝芙两个人,搀扶的搀扶,送靠垫的送靠垫,配合得天衣无缝。
彤姑娘在旁边看着,心里微微酸涩,想着殿下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才能如此浑然天成?
紧接着长玦回过身去,倒了杯白水送到岚意面前,岚意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道:“舒氏要过门的事,你知道了吧?”
长玦点点头,说:“其实我……”
岚意赶紧打断他的话,“你同我要说的,且往后搁一搁,实在是舒氏将将过门,有件事,不得不提起来了。”
长玦已经明白,“你是说彤姑娘?”
“嗯。”岚意颔首,微笑着看向这个侍妾,“彤姑娘是很老实的人,这么多年,没给我添一点乱子,但是她受了多少苦,忍了多少寂寥,你未必知道,我是做女人的,我却知道。她如今在这恭王府里,也算是有资历,忽然来了一个新人,压过她那么多,我心疼她。”
一席话说得彤姑娘热泪盈眶,就差捧着心肝儿说岚意是她知己。
不受宠,没有子嗣,其实都也罢了,真正让人难受的,是她影子似的活着,人人都知道有她这么个人,什么也不缺,却除了贴身婢女,没有任何人肯把她所思所想放在心上。
其实她也懂,岚意不一定真的十分看重她,但作为主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容易的不是吗?
“王妃,妾身,妾身何德何能,可以得您这样的体贴?其实妾身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她福下身去,头垂得低低的。
岚意听出哭腔,心中很有些怜惜,抬了抬手道:“你起来,今天咱们说话,是一家子关上门说掏心窝子的话,不要计较什么礼数。我知道你老实,但老实人往往容易被欺负,如果来了新人,处处越过你给你脸色看,那别说你了,我也会寒心。”
彤姑娘咬了咬嘴唇,终究忍住没有再度屈膝,只说:“王妃和殿下怎么安排妾身,妾身都接受。”
岚意欣慰地道:“好,那我先问问你,你愿意出府吗?我会想法子给你换个身份,找个好人家,对方或许不是什么年纪相仿的男人,或许是死了妻子想要续弦,但由我和殿下看着,你们好好过日子,是可以的。”
彤姑娘低着头,心里其实早就想好了,只不过半晌才道:“王妃,妾身不想走,您别赶妾身离开恭王府。”
岚意微微颔首,这也在意料之中,“好,你不想走,我绝不会为难你,但是你要知道,往后的日子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你能不能保持着本心,我和殿下能不能保持着本心,这些都说不准,但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好好走下去,行吗?”
彤姑娘使劲点点头,“妾身可以,妾身不是没想过孤独终老,但与其再嫁人、再去适应一个陌生人,妾身还不如留在这里,虽然孤独,但至少……吃穿不愁。”
“这话倒是很实在。”岚意笑着,终于看向长玦,“既如此,我就替彤姑娘向殿下讨一个恩典吧,彤姑娘打从跟了您起,几乎没有任何不妥当之处,眼下新人要过门,旧人的心也要暖一暖,给她一个庶妃之位,如何?”
恭王府原本是京中最清净的皇子府,本来有两个侍妾,都因身份低微而对岚意造不成任何影响,眼下忽然又是侧妃又是庶妃,长玦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堵得他什么都不想说。
他定定地望着岚意,岚意也定定地望着他,末了是重复地问了句,“殿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