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在想,你做什么总与长玦过不去,皇子与后宫,应该要分得清楚些才是。像长泽他们也大了,皇子府中的事,你就不要置喙,以免旁人对朕的后宫指指点点。”
瑛贵妃忙道:“是,皇上,臣妾先前就是想不明白,总是这也担心,那也忧愁,造成了不少误会,岚意恐怕是觉得臣妾想要插手他们的家事,才会对臣妾有敌意,所以把荣欢的帐,算到了臣妾头上。其实,宫里面的孩子,磕了碰了,摔了倒了,是常有的事,荣欢正是活泼的年纪,跑到了假山后面藏着,这是臣妾也不能左右的,只是太不巧,她碰着了裴侧妃。”
皇帝道:“可是朕知道,裴侧妃害死荣欢之前,和去恭王府之前,都去过长福宫。”
瑛贵妃忙说:“这并不稀奇啊皇上,臣妾一贯就喜欢那些年轻的孩子们,当年华音入宫臣妾也嘱咐她带着家中有身孕的妾室过来瞧瞧,臣妾实在是关心长渊和长泽的子嗣,难免对妾室也要上心。”
皇帝很直接地道:“可是裴侧妃根本就没有身孕,一切都是她编造出来的,朕已经让人问过给她摸脉的郎中,那郎中收了她一笔银子,帮着她说假话。”
瑛贵妃愣住了,“什么?”
皇帝眯了眯眼,“你不知道?”
瑛贵妃使劲摇了摇头,摇得头上的珠钗清凌凌地晃着,“不知道,臣妾真的不知道,长泽娶媳妇那么久,府里妾室也多,却一直没有好消息,得知裴侧妃有了,臣妾高兴得不行,连让太医再摸摸脉都忘记了。”
皇帝并不知她所言的真假,但无疑这是个好理由,且那天长福宫里瑛贵妃究竟和裴妙晴说了什么,是死无对证的一件事,揪着这个事情不放,没意义。
“所以对荣欢和裴妙晴的事,你一无所知?”
瑛贵妃忙说:“在皇上面前,就算是有罪,也不敢说假话——其实臣妾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的,臣妾知道妙晴和岚意不合,但是并没有加以劝阻,妙晴对岚意一贯颇有怨言,臣妾以为,抱怨过也就算了,到底她们是亲姐妹,万万没想到……”
皇帝轻轻“唔”了声,像是已经完全被说服了,“她们裴家人之间,确实有些弯弯绕绕,朕也知道岚意那个妹妹,一向不服她。”
“原来皇上也知道,天下果然没有您不知道的事儿。”瑛贵妃恰到好处地奉承了句,又说,“臣妾也是在妙晴过门后,才渐渐看出来她们姐妹之间不对付,但直到荣欢那桩事发生之前,臣妾都没想过,她们竟然已经有如此深仇大恨,后来臣妾隐隐得知,原来裴侧妃的亲娘,该是因着岚意而死。”
皇帝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他会让刘公公盯着各个皇子的府邸,但不至于把每个人都这么细致地查清楚,更何况后宅阴私,什么时候都有,真要一个个弄清楚,还不知道要多少人手。
所以瑛贵妃此刻,就能把她打听到的那些,添油加醋地说出来,“裴侧妃的姨娘,从前很得裴大人喜欢,也一直打理着后宅的那些琐碎,按说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然而岚意出嫁前,仗着自己将是恭王妃,直接让人把这姨娘给关了起来,就连裴侧妃想见一面,都很难。”
皇帝道:“朕以为,岚意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想来她们之间本来就有什么龃龉吧,裴归嫡妻早亡,岚意在庶母手下讨生活,未必容易。”
“是,皇上体恤小辈,臣妾心里何尝不是?何况臣妾本来也是皇子们的庶母,又帮皇上和慈康皇后管着后宫,很明白若是庶母做得不好,孩子们会有多苦。”瑛贵妃顺着道,“也正是因为如此,臣妾从前还是挺疼岚意的,巴不得她能嫁给长渊做侧妃,可这后来,臣妾才得知,原来那位姨娘死前,说自己恨岚意,还说岚意唆使人往她吃食里下苍耳子。”
“苍耳子?”
瑛贵妃点点头,连皇子府都不是铁桶,裴家里的那些下人,只要给足够的银两,总是会有人把所知所晓讲出来的,这会儿她有样学样地解释,“苍耳子会损了人的内脏,而那个姨娘,最后真的死于五脏六腑俱损。您说这里头若真有什么手段,是不是太厉害了?”
皇帝的眉头皱起来。
瑛贵妃低声说:“臣妾觉着,那个姨娘,想来在岚意出阁前,对她确实不大好,但岚意也是健健康康地长到这么大了不是吗?大约吃的喝的穿的,并没有短了岚意分毫,仅仅可能是口角了几句,就这样要人性命,气性实在大了些。”
皇帝的手轻轻在桌面上磕着,“嗯……确实做得过了些,那她妹妹对她心有怨念,引到荣欢身上,也情有可原,这原本就是个冤冤相报何时了的事。”
瑛贵妃叹口气,“是,皇上您若明白这里面的事儿,臣妾就好说多了,臣妾实在是不知道妙晴是怎么刚好能找到荣欢的。哦,对了,臣妾细细询问,有宫人瞧见她半道上碰到了易家的那个小媳妇,就是从前和岚意关系很好的方家嫡次女,臣妾再有本事,不可能连这样的人都收买了去害岚意。而且裴妙晴就盯着恭王府,臣妾总不能拦着她的目光。”
其实说这番话的时候,瑛贵妃暗暗庆幸,当时她确实给裴妙晴安排了指路的小宫女,但这种事情本来掺和的人越少越好,若不是裴妙晴实在找不到荣欢,她们也不会露脸。
好在那方宛玉忽然出现,简直就是打瞌睡老天爷送来枕头,瑛贵妃觉得,荣欢就是该死了,谁也拦不住。
皇帝听后说:“这个朕自然知道,只是那天钟灵湖旁边的宫人们,确实也玩忽职守,在这宫里,除了朕,只有你能调动他们。”
瑛贵妃已是越讲越顺畅,点点头附和着,“皇上说的是,臣妾若是把人调开,妙晴就很好下手了,可臣妾为什么要调开人呢?荣欢只是个女儿,恭王府甚至连个嫡子都没有,就算再少个女儿,又能如何?且臣妾在荣欢夭折后,就走得步步坎坷,若说臣妾是有所图,实在也瞧不出图什么呀!”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去。
因常年批阅奏章,拿着毛笔就不放,他的手上几处,长了层薄薄的茧子,瑛贵妃闭着眼睛都晓得长在何处,此时赶紧把自己的手放在皇帝的掌心,久违的暖意传来,指尖轻轻摩挲着那茧子,她的眼里又有了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