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官员官眷,不能留太久,不然谁都要知道宫里发生了大事,皇帝沉吟一会儿,忽然道:“把绮华宫门前的侍卫喊来,问问他们,有谁离过席。”
然而今日出席的女眷实在太多,换衣裳的,抿头发的,数不胜数,门前的侍卫们把印象中的几个说了出来,其余的实在也想不出。
卫长玦忽然就道:“父皇,现场的痕迹,查到些什么了么?”
皇帝摇摇头,这些他自然早就派人去查了,“近日没下雨,假山边的泥土都是干燥的,连脚印也没留下一个。”
长玦咬了咬牙,“果然是厉害,调开了所有的人,丝毫不留痕迹,这宫里,怕是有人要只手遮天了。”
瑛贵妃看向他,“长玦,你这是在影射谁?”
“就算长玦是在影射娘娘您,又有什么不应该吗!”恪嫔忽然站出来,她的身子颤抖着,嗓音也颤抖着,可积攒了全身的力气,就是要说出心底话,“臣妾今天是豁出去了,也要同你讲讲道理,如果不是你没有安排好,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安排得太好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荣欢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孙女,就被你,就被你……”
“恪嫔你最好慎言!”瑛贵妃喝道,“无凭无据,就想要往本宫身上泼脏水,恪嫔,是不是安生日子过得太久了,所以连‘自重’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
恪嫔抖得和筛子一样,也不知道究竟是气的还是怕的,“臣妾就是太自重了,才会让你一次次污蔑,一次次让慈康皇后为臣妾担忧!”
“如此无礼……”
“臣妾豁出去了!臣妾在这宫里,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却什么也换不来,现在连慈康皇后的孙女都保不住,臣妾已经恨极了自己无用,还计较什么无礼不无礼吗!”她忽然偏转过身去,重重地跪在地上,“皇上,请您查齐王府煜王府,查长福宫一众人,一定会有人知道小郡主死亡的真相!”
一贯老实得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人,忽然来这么一出,倒把在场的全给镇住了,最后还是瑛贵妃冷冷地说:“你污蔑主位,其心可诛。”然后她对皇帝福身,“恪嫔不守宫规,没有证据血口喷人,请皇上立刻治她的罪。”
皇帝却沉默不语。
其实这件事,作为天下之主,他有的是方法查,只要私下里提相关宫女太监,严刑拷打,天底下就不可能有不透风的墙。
但这些侍卫也必须奔波起来,就算是做样子给恭王府和后宫的人看,也要做,帝王的权术,原不可能随随便便暴露在人前。
他之所以犹疑,不过是怕查来查去,真查到长福宫头上。
末了,皇帝抬了抬手,“你们都先起身吧,宫里面出了这样的事,你们都是心疼小辈之人,言语里有什么不恭不敬的地方,朕暂且饶恕。这样吧,对外说承宁郡主病重,先放那些臣子们出宫。”
恪嫔道:“可是凶手很有可能就在里面……”
“你今天的话足够多了。”皇帝看她一眼,那份威严,恪嫔不敢逾越,咬着牙低下头去。
可长玦并不害怕,立刻就说:“儿臣以为,恪嫔娘娘说得没错,凶手很有可能就在今天参宴之人当中,儿臣有一提议,送他们离宫的时候,每个人都问上一句话,或许能让凶手慌乱。”
皇帝眯了眯眼,“什么话?”
“今日是不是在钟灵湖丢了贴身之物。”长玦目光沉沉,“凶手对‘钟灵湖’三字,必然比常人敏感,或许其他人只是疑惑,或说自己没去过钟灵湖,或会立刻翻一翻身上,是不是少了东西,但凶手多半会直接回答‘没有’。”
这不是什么难事,皇帝思索片刻,立刻吩咐下去,让守着宫门的侍卫照办。
等待的时候,瑛贵妃气定神闲,甚至还能让身边的人去关照一下岚意,等到侍卫来报,确实有几位大臣和女眷行色慌张,并都被记录下来时,已是天色将晚,飞鸟投林之时。
皇帝道:“长玦,你信不信朕。”
“父皇?”长玦疑惑,但下一刻就明白过来这话什么意思,言道,“儿臣自然是信您,只是必须要给荣欢一个公道……”
“朕会给你们交代,会给荣欢公道,但这件事,不能闹大,等朕查明了真相,自然会给你们解释,但你现在应该接上岚意,带着荣欢,回家。”
卫长玦的手,想要握成拳,最终却极力控制着,恢复成平常的模样,“父皇既然这么说了,儿臣愿意等待,但长福宫……”
“长福宫确实有错。”皇帝扫了瑛贵妃一眼,“今日打理万寿宴的,是谁?”
瑛贵妃心底很冷,从走出第一步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好了该断的关系就要断了,即使这些奴才都是她的臂膀,她也能弃。
她说出几个名字,皇帝立刻让人去捉拿,慎刑司这么走一遭,一定会没命,瑛贵妃却坦然地坐在那里,仿佛那些人,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她所用之人,都有把柄在手,此刻十足笃定那些奴才,不论知情还是不知情,都不会吐露出真相。
皇帝又道:“虽说出了这样的事,是这些奴才的过错,但瑛贵妃亦有失察之责,着从今日起,在长福宫闭门思过,免去一切晨昏定省,长福宫上下,免月钱三个月。长玦,你觉得如何?”
堂堂天子处理自己后宫事宜,长玦哪里有置喙的余地,他听出这里头的威胁之意,不再纠缠,退后一步,行了一礼,说:“儿臣不敢。不知菱角和乳娘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如此懂事,皇帝也愿意给他面子,只道:“你们怎么入宫,就怎么出宫,菱角和乳娘自然还要‘照顾’荣欢,回到恭王府两三天后,荣欢的死讯,也就可以慢慢传出来了,这两个奴婢,如今隶属于恭王府,由你和岚意处置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