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一点后,父亲曾经带着她出去过一次。
夜兔的母星常年下雨,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扛着招摇金伞的父亲坐在堆积成小山的尸体之上,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有她叔叔,有她姨姨,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父亲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阿祈,留着夜兔血的你长大应该也会‘弑亲’吧?”
不过父亲膝盖高的她不明白,也没办法回答。
父亲没有等到她的答案。
不久后,父亲就只剩下一个葬在荒星的普通墓碑,据说她的父亲被她的堂哥一伞砸得脑浆都流出来了。
而这对这些年已经陷入疯狂内战的夜兔来说不算什么稀奇的大事。
后来,举着黑伞的母亲也走了。
她举着伞追了很久很久,夏季的倾盆大雨中,路很滑,她滑倒了很多次,她努力地站起来,却始终追不上远去的人。
夏雨让她看不清母亲的背影,夏雨隔绝了她和她的母亲。
她见到母亲最后一次是在母亲临死前。
她不知道一向对她不管不顾的母亲为什么突然要见她,只是扛着自己的小伞,跟着大人的脚步向前。
原本角逐夜兔之王的女人躺在床上,她的胸腔被掏出了一个大洞,鲜血染红了床单,然后滴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和窗外的雨声融合在了一起。
失去了逐鹿宇宙的庞大气势,娇小的人仿佛被鲜血的气息包裹在内,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任是谁都能明白——她马上就要死了。
窗外的闪电一闪而过,照亮了昏暗的房间以及母亲的脸。
她几l乎认不出母亲来。
理智告诉她,应该为自己母亲的逝世而哭泣,或者该为未来无依无靠的生活哭泣,可是她实在是没有任何泪意。
仿佛察觉到了有人的靠近,床上仿佛已经死去的人扭过头,深深内嵌的眼睛紧紧盯着到来的人。
她轻轻地呼唤了一声:“母亲。”
这句话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让将死的人一把攥紧了她。
母亲力气大得惊人,将她被迫拉入了那个布满了鲜血的冰冷怀抱。
粘稠的铁锈味伴着母亲嘶哑的低语,将她环绕。
母亲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要将自己这一辈子所有的体悟说出来:“放弃家庭这种虚妄的东西,去杀戮吧我的孩子,去战场,去战场,去战场……那里才是夜兔永恒的归宿。”
夏季的倾盆大雨滚滚落地声以及刺耳的雷鸣不绝于耳,母亲紧紧攥着她的手,在临死前还是贴着她的耳朵,让她听清了那最后的诅咒:“阿祈,我们注定无法从家庭得到幸福。”
神祈猛地惊醒。
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梦到那些往事了。
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父母的话在耳边不断回荡,她几l乎控制不住肌肉的颤抖,只能无力地大口喘息。
“我不会。”
似乎一遍不够,她紧攥着自己的手,又告诉了自己一遍:“我不会。”
她现在很好。
她有自己很满意的丈夫,她的丈夫完全忠诚于自己,她有完美的家庭,她的家庭无懈可击,她绝对不会走上父母的老路,她会获得家庭的幸福。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