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没说不答应啊。”看来宋平水是吃了一筐的熊心豹子胆,疾步走到桌前,俯身轻言,“随烟,若是我失言,往后我还有脸搁他们面前说话么?何况崔时桥本子都写好了,无所畏惧的英雄形象,你不想让冬葵瞧一瞧?”
柳蕴这才抬头,英气的眉一挑,“无所畏惧的英雄模样?”
“对!”
“让崔时桥把本子送来。”
“我这就去!”
不过一会儿,崔时桥抱着一摞子本子奔过来,呈到柳蕴跟前,“大人请看,这个版本的英雄英勇无畏大杀四方,这个版本英雄刚烈中直不惧死亡……”
将各种版本一一说个清楚,柳蕴听罢似笑非笑,“你了解当时是何境况?”
“请大人恕罪!”崔时桥放下本子,后退疾步行礼请罪,“当时温尚书他们都在,叙述得十分清楚,下官就记下来稍作修改。”
“稍作修改?”
崔时桥一脸我绝不说谎的神情,“大人在他们眼里就是这般形象,下官只是对他们的语言稍作修饰,若是大人能提点下官一两句,下官感激不尽!”
若是柳蕴能复述一下当初情景,他能写的东西可就太多了,柳蕴晓得他这个心思,在一堆本子挑挑拣拣,将其中一本扔给他,“且做这个吧。”
崔时桥一瞧:英雄英勇无畏大杀四方。
半个时辰过后,他冲出文渊阁,与宋平水撞个满怀,宋平水瞧他高兴得眉毛都恨不得飞起来,“成了?”
“成了!”
“我去喊顾颐他们!”
“我去改改本子!”
两人走到半路,被幼帝劫去了殿中,两人不得已说了实话,幼帝快速浏览了一遍本子,思付一声,“在朕眼里,柳卿不止是这个模样。”
崔时桥眼睛一亮,“陛下可愿意说一说?”
幼帝昂了昂脖子,“拿笔记好!”
“是是!”
从殿里出来,宋平水调头去寻顾颐他们,崔时桥按耐不住狂喜,正欲奔回翰林院修本子,前方一行人缓步而来,太后与长公主打头,很快到了跟前,崔时桥抱着本子弯腰行礼,太后便问了一声,“怀里是什么?”吩咐宫人,“拿来瞧瞧。”
崔时桥不得已呈了过去,太后翻了几本,长公主也翻了几本,太后先道了一声,矜贵地一点头,“在哀家眼里,除却这些,柳卿倒也有旁的长处。”
长公主附和点头,看向崔时桥,“你若想写,本公主与母后可以多说一点。”
崔时桥:“谢太后!谢长公主!”
许久以后,崔时桥抱着一堆本子及笔记行礼告退,拔足奔向翰林院,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了太后眼里,太后偏头笑了一声,“你终于想明白了?”
长公主其实还恼着,前几日寻机会见了柳蕴,瞧他依旧对自己冷淡,终于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努力,这个男人都不会多瞧自己一眼,“只是还有些不甘心。”
太后先前已安抚了数次,再多说,只要长公主想不通,也是些废话,便不再开口,两人进殿见幼帝,幼帝态度依然不热情,长公主忍不住道,“陛下,我是您的亲姐姐……”
“朕知道这个,皇姐,朕会命人好生待皇姐。”幼帝转头看向太后,神色恹恹,“母后亦是。”无视两人骤变的神色,低头批折子,“若无事,回吧。”
“看来陛下是真大了,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太后面上蕴着怒气,幼帝停笔抬了头,“是,朕确然长大了,记不清往年太后对朕的好了。”
太后的面色茫然了那么一瞬,而后唰一下变得惨白,幼帝垂眸,最后道了一声,“以后无事,还是别来见朕了。”
太后再不说话,只是扯起长公主就匆匆出了殿门,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服,若非幼帝今日提起往年,她都要忘了当年那些事了。
当年,柳家还在时,柳馥在宫中是盛宠,太后出身不高,又不得宠,其他妃子不愿与她来往,唯独柳馥愿意与她说话,她亦喜欢和柳馥交往,靠着与柳馥的交情,她的日子过得十分安稳。
后来柳家倒了,但因为柳馥生了幼帝,先帝依旧待柳馥不错,那时其他宫妃都与柳馥断了来往,唯独她没有,她想着柳馥对自己的好,时时安慰柳馥,凭着这点,先帝多看了她几眼,也曾召她侍寝过,可惜她不争气,迟迟生不下孩子,太医院也给她配了方子养过身子,可惜都不顶用,或许是因为她清楚自己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对幼帝喜欢得很,也是真心疼过幼帝的。
只是柳家一倒,柳馥虽有先帝宠爱,可到底没了娘家支撑,其他妃子偶尔生事欺负她,太后瞧不下去,时常挡在柳馥身前,被其他妃子羞辱取乐,这样的情意感动了柳馥,柳馥求先帝将长公主养到太后膝下,长公主自幼没了母妃,其母妃出身也不高,娘家起不了作用,宫中其他妃子都瞧不上,可太后喜欢啊,长公主虽是女孩,可到底流着先帝的血,养在身边就是一层保命的屏障。
后来,幼帝长到四岁,先帝格外疼他,由此招来了废帝的嫉恨,废帝是先帝第一个儿子,母妃早逝,最得先帝的信任与喜爱,柳馥即将临盆时他就感受到了威胁,暗中谋划用赈灾银子污蔑了柳家,柳家一倒,柳馥没了娘家的支撑,他自然高枕无忧,可是眼瞧着幼帝越长越大,他害怕幼帝长大得知真相对付他,再者幼帝也是他争得皇位的绊脚石,他就生出了对付幼帝的念头。
身边亲信进言,污蔑幼帝不是先帝之子,这样可使先帝震怒降罪,斩草除根。这样肮脏恶心的手段,废帝使用起来毫不手软,他先是在柳馥宫中安插棋子,得了柳馥的信任后取得了污蔑柳馥的机会,在先帝面前告发柳馥与侍卫私通已久,幼帝并非皇室子嗣。
先帝此人一向缺少明智果断,还容易被激怒,废帝正是利用这点激怒他,他由此气得当场昏厥过去,他这一昏,废帝就全权做主,将柳馥母子关押起来。
哪怕当时太后急急过来证明柳馥的清白,亦无济于事,先帝昏着,废帝做主,岂能让她多说?一番威胁之下,她意识到宫中情势变了,为了保住自己与长公主,再也不敢多言,躲在自己宫里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