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们道别过后我继续跟在太宰身边。目睹太宰经历了许多生死攸关却没有我的时刻后,心情愈发平静。
没有哪个人离开别人就活不下去,太宰治不是非竹下秋不可。他会渐渐习惯没有竹下秋的日子,从对竹下秋的思念中走出来。
太宰越来越少神经质地凭空叫我的名字,直到有一天,他整整二十四小时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我怅然又欣慰。
情感上,我多么希望太宰对我永远挂念,而理智上,我更愿意他不会因对我的过度思念而受到伤害。
我会为他的在意感到多欣喜,就会为他的在意而有多难过。
因为我没办法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从我回到无法触碰他的魂灵状态那一刻起,我不得不接受一个残忍的事实:太宰治这个人的生死,再与我无关。而在他往后生命的漫长岁月中,他极有可能会慢慢遗忘和我一同度过的日子,竹下秋此人便成为他“记不清楚也很正常”的事情。
这些都没关系的,我接受了。
我只盼着他什么时候能喊一声“竹下秋”。
喊一声他这半年来刻意躲避的我的全名。这样,现实就会撕碎他的所有幻想,告诉他我不在了;也使我能安心地离开,因为这代表着他彻底放下了我。
今天,太宰说要去海边散心。
我昨晚就知道了这个计划,他在夜里自言自语地念叨过。
他来到了离横滨很远的地方,远到中间的路途我两度失去意识。我的情况稳定下来很久了,一般几天才失控一次,这次的反常让我有了要离去的预感。
面对一片崭新的大海,我怀着道别的心情,和太宰并肩站着。
要是武侦社的人看到,恐怕会以为太宰准备跳海自杀了。只有我知道他确实是来散心的。瞧,还是我最了解他。
我为自己的想法笑了笑——在虚无里就要给自己找乐子,不然得生生憋疯。
海风徐徐吹来,拂动太宰的棕发,使得几缕发丝撩过他的俊美异常的眉眼。
我感受不到风,但能感受到此刻他的平和与温柔。
海浪不知疲倦地从天际涌上海滩,我记起了曾对太宰的表白——竹下秋爱太宰治,如大海潮起潮落般永恒。
不知以后太宰看到大海,会不会想起这句情话,会不会记起有人曾这样爱他。
我的魂体突然一抖,像被什么牵引着,我转头望向太宰。
他恰巧回头看了看,却没看见我。
是时候该走了吗?
我似有所感。
来人世这一遭,能遇到太宰先生,此生多么幸运。
从我们还没有成为恋人起,我的感情就越俎代庖,任性地爱上了他。
太宰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说实话不重要了。这半年我所见到他对我的在意,足以让我对过去的所有苦难释然。
这不必寻求答案。
我这一无是处的魂灵的最后所求,不是他爱我,而是他放下捆绑他余生的对我的爱与内疚。
您不必爱上我,更不必长久地爱我。
太宰先生,您好好地活着,就是对秋最好的纪念。
那股叫我颤抖的波动愈发强烈,我后退一步,不舍地拉远了与太宰之间的距离,以免我的消失影响到他。
最后的最后,如果能在消失前听到太宰一次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这时,上天仿佛听到我的请求。
站在我身前的太宰道:“竹下秋。”
“……嗯。”
我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我真想你。”太宰笑着,坦诚道,“没有你的日子,我真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