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声起,开元十七年悄然而至。
这一年,在整个盛唐史上都拥有完全不同的特殊意义。不只是因着中枢政局一连三变,更因当今天子李隆基,雄赳赳气昂昂步入了四十五岁中年男子的大关。
八月,李隆基在臣子们一浪赛过一浪的“春秋鼎盛”吹捧中,逐渐迷失了自我。随即颁出一道前无古人的诏书——
“将朕之生辰八月初五,从此定为千秋节,大唐疆域内百姓同乐,举国欢庆,岂不美哉!”
自秦始皇一统天下以来,哪有皇帝上赶着“自我作古”的!这是要人明着把他当神敬拜啊……
朝野闻之震惊。
独独圣人自个沉浸在那种居功甚伟、骄傲自大的情结中拔不出神来。
张九龄劝得太多,已然惹得李隆基不满;就连高力士此番也忍不住寻了个机会,试图提醒他家三郎,还被李隆基狠狠踹了一脚,骂他“败兴”。
千秋节似乎无人可挡。
于是,到了八月初五当日,长安城上下都陷入了一场荒唐又奢靡的欢庆盛典中。
兴庆宫前挤满了人,李白带着七娘也在其列,往旁边挪两步,还能瞧见贺知章、裴稹、王昌龄等人。
陛下不知忽然起得什么兴致,还效仿隋帝亲手调羹,赐朝中肱股之臣饮用。张九龄自然是在其列的,贺知章竟然有幸也得了一碗。
七娘眼巴巴瞅着贺知章喝完,仰头问道:“贺阿翁,好喝吗?陛下亲手做的羹吃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贺知章笑着向东方遥遥一拜,跟赐羹的内侍说几句寒暄语,等人都走了,才对着七娘抚须摇头直叹:“陛下怕是不认得盐与糖……”
众人沉默。
宫中的御用盐与七娘的岩盐相比,颜色上要偏黄一些。而唐人的白糖已经能够做到色泽绵白,实在是很难才能混淆。
七娘扁扁嘴:“悲田坊的孩子也分不清,因为他们从前都没怎么见过青盐白糖,更别提吃了。”
陛下却是正好相反呢。
这一碗糖盐不分的赐羹,叫处在热闹中心的臣子们都有些迷惘起来。
千秋节之后,陛下不知被何事吸引了注意力,长安城中勉强安生了两个月。
李白这才有空停下来,好好给剑南写一封回信。
去年四月,他借着登科入仕与家中书信往来时,便已经托了阿耶与安陆许相公家三房商议亲事。
婚嫁之事,终究不是儿戏,需得按照六礼的流程一步步来。即便李白自己不在意繁文缛节,为了许二娘的声名着想,也得事事周到顾全。
于是,从纳采、问名、纳吉到纳征,便足足拖了一年有余。好在,上月兄长李凝已经代李家前往安陆下聘礼,听李客信中提起,聘礼的动静似乎还搞得不小,绵州府衙吓一跳,还当他们家是要搬出剑南道了。
李白对兄长与阿耶的夸张早已习以为常。
倒是七娘,自从知道了许葭真的要嫁给李白,几乎每日都要问问“许家阿姊什么时候到长安啊”。
李白听得耳朵长茧子,忽悠道:“快了,月末应当就来了,自己掰指头数。”
信以为真的七娘开始兴奋地翘首以盼,盼着盼着,盼到了十一月月末,依旧不见动静,七娘便有些着急起来。
土灶灶屋内。
阿寻正在案前切菜,而七娘撅着屁股跪在灶台底下,正专心研究着如何才能点起火。
李白解了官袍扣子,一进门便气哄哄嚷道:“好哇,好哇!陛下今日亲谒五陵,已经定下自己的陵墓安葬之地了!我看这盛世气数也是——”
将尽了!
话未说透,李白的怨言便被打断。
“什么,陛下要死了!”七娘从土灶底下钻出个小脑袋,一脸的炭灰,遮不住澄莹眸子里的担忧,“那他老人家死了,会不会耽误你迎许家阿姊进门啊?”
又道:“他怎么这么不会挑时候!”
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