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氏听她这样说,连忙仔细看了看周遭,拉着黄氏去了一旁视野开阔的亭子中坐了,才低声道:“你怎能这样想?若不是裴家给裴世子聘了现下这位少夫人,阿泽哪能被人当‘小世子’看待?”
就连公公婆婆,原先总觉得裴泽有成年的叔叔在,日后也就是分出去单过的命,况且大姑奶奶原先跟家里就不亲近,这才有意无意的忽视着这位正经的外孙子。直到今年,眼看着裴家特意聘了如今这位少夫人回家,又如以往一般金尊玉贵的养着裴泽,这才火急火燎地想亲近裴泽。
连年事已高的婆婆都巴巴儿的赶来了猎场这边的庄子,想着裴夫人脾气素来强硬,怕被扫了面子,又急着让她们找机会见一见这位刚进门的少夫人,看看能不能从这边找找门路。
黄氏想到自己眼下已是云家妇,膝下更是已经有了两子一女,看了看腕间的银镯,心中无限怅惘,打起精神:大嫂说得也是,若不是聘了眼下这位,他们家大姑奶奶留下的这孩子哪能被当小世子看待呢?
见黄氏表情隐隐认同,管氏心下一松,委婉表示不满:“你今日也着实莽撞了些。还不知道那位少夫人的性子,就说了那样的话,恐怕要让人家心中不快了。”
若是能跟这位少夫人打好关系,瞧着她似是底气十足,在裴家应是得脸的,说不定今日所求之事就能被应允了。
黄氏心下也知道自家大嫂说得对,但她哪里肯承认?带着几分不以为意道:“谁能想到她一个新妇,对着我们这正经亲戚,口气倒是不小。原本我还想着,头一次见面,把我们的架势摆出来,省得被她轻瞧了。如今知道她脾气这么大,日后再见了她,我多捧着她些就是了。”
管氏无奈,只好点头:“弟妹你可要记得这话。”
黄氏今日丢了人,心中本就有些郁郁,再被管氏这么接连“敲打”,面子上便有些过不去,当下一撇嘴:“我记下了。倒是嫂子你,回去想想该怎么跟母亲交待吧。”
见管氏垮了脸,面色不安,想必是在想着回去之后该怎么跟婆婆说事情没办好,黄氏悠悠哉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捏了捏女儿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逗得她笑个不停,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低头,为女儿理了理发上的红绳。
另一边,陌生的人终于离开了视线,裴泽也肯从周奶娘怀中出来,下了地,慢吞吞走到明棠身边,摸了摸明棠的膝盖,见明棠会意,低下头看着他,这才仰头,表情疑惑:“爹娘,哪里去了?”
周奶娘没想到裴泽不声不响,竟把方才黄氏说的话记了下来,顿时皱紧了眉,嘴角狠狠朝两边拉下,这瞬间恨不得去把那位多嘴的亲家少奶奶抓回来,交给红缨教训一遍。
小郎君自小没了爹娘,夫人早就交待过,因小郎君年岁还小,本来就不能理解生死之事,若是说得太多,怕小郎君明白自己同他人不一样,移了性情。
没想到这么久都没事,却猝不及防被小郎君的舅家人挑破了事实。
紧张地盯着明棠,生怕少夫人说话过于直接,吓着小郎君。
明棠倒是心中略有准备,见裴泽疑惑之下,隐约有些惶惑不安,心头一软,将裴泽抱在怀里,感受着小朋友软软的身躯,略停顿片刻,娓娓道来:
“阿泽母亲姓云,原是天上专司织云的仙女,与你父亲早就情投意合。有一日,他们自送子娘娘那里见着个玉雪可爱的仙童,说是要送到凡间投胎的,正在犹豫不知道应该让仙童降生到哪对父母哪里。他们心里实在喜欢,想跟阿泽有一回父子、母子间的缘分,就为着你,也下了凡,后来把你也带到了世上。”
“但你父亲、母亲原本在天上还有职责,把你带到世上之后,因天上还有职责,在凡间便呆不久了,也回了天上。阿泽往天上看看,是不是总有云在?那就是你母亲在天上织云呢,为着时时刻刻看着你。”
裴泽听着,神色渐渐宁静,抬头望了望天,果然见碧蓝的天上有缕缕白云,还在裴泽的目光中缓缓变幻着形状,仿佛真有人高居云端之上向下俯视一般。他情不自禁露出个大大的笑,学着明棠跟他打招呼时的姿势,朝天上招了招手。
小朋友表情纯真的笑容总是十分具有感染力,闻荷与红缨看了,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气氛一时十分安宁。
周奶娘见裴泽毫无异状,心中长长松了口气,郑重深屈膝,朝明棠行了福礼,十分感激少夫人能这样用心地哄小郎君。
过得一时,纪家庄子里宴开数席,散落庄子各处赏玩景色的人按次序入了座,品味了一番据说是纪家厨子十分拿手的宴席。
在别人家受人招待,饭食又委实不错,起码比起昨日在望山楼上那送上时已经有些凉了的菜品可口许多,众人自是赞不绝口。
饭毕,漱口时,陆续有人退席,也有人瞧着人少了,反而自在了许多,笑着打探消息:“听说夫人原也邀了几位公主、王妃,不知今儿怎么没见?”
纪夫人丝毫没有滞涩,笑着看了看裴夫人,颔首道:“昨日得了祥瑞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听说陛下因此龙颜大悦,今儿特意召皇室之人开宴席,是以几位贵主儿便不得空过来了。”
都是出门在外,猎场范围虽大,比起京城来,还是要小上许多,消息也便传得格外快,这事自然没有人不知道的。甚至今日闲聊之时,不知有多少人热聊的话题就是昨天这件事。
更有人听说昨日裴世子是因着了红色,人群中被陛下一眼看见,召到身边随侍,才有了这亲手捉下祥瑞的福气,昨天连夜里从箱笼里翻出最亮眼、最华丽的衣裳给自家丈夫、儿子换上,以期今日也能遇到个什么珍奇猎物,也出一出风头。
此时纪夫人既然提起,场中人不免将视线投向裴夫人。
有人忌惮裴夫人身份,也怕素来端严的裴夫人不给面子,也有人直接看着裴夫人,问:“我们恐怕是无福亲眼见着了,倒是裴世子好福气,随侍头一日便得一祥瑞,这样天大的福气!不知裴世子昨天可同夫人形容了那祥瑞的模样了吗?也好让我们听一听。”
说话的是虞国公夫人。
虞国公府亦是传承数代的公府,只是先前有几代子孙皆不争气,眼看着只剩块公府的牌匾可以撑撑门面,偏这一代的虞国公自幼聪颖,有领兵之能,如今正镇守辽东,为辽东总兵。
裴夫人闻听此言,略微皱眉,起身:“那祥瑞是陛下猎区中所见,我家裴钺不过随侍陛下身侧才因缘际会,也是沾了陛下的福泽,哪里敢妄称有福?还请虞夫人慎言。至于那祥瑞的模样,虞夫人见多识广,必定见过活的鹿了,那祥瑞便是个白鹿的模样。”
说完,朝纪夫人微一点头:“今日叨扰您了,家中还有事务要处理,我们这便先回去了,明日猎场大比之时与众位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