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中,随着火势被扑灭,乱党作鸟兽散,沈烈等人便从这四进的大宅子里走了出去。甲胄响动中。沈烈在亲兵护卫下,沿着运河畔的青石路徐徐而行,一边听取着部下的报告。烟熏火燎的一个锦衣卫千户有些沮丧,单膝跪在了沈烈面前,低低道:“启禀大人,烧了三条船,贼人已溃,标下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便下令不许追击,守好漕船。”“陛下无能,请大人责罚。”沈烈便和煦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瞧着部下行了一礼,气鼓鼓的走远了,气氛便有些沉寂了,烧了三条漕船就是三千石上等精米烧没了。这样糟践粮食的行为,让张简修眉头大皱,余咨皋唉声叹气。“这……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呀。”沈烈却微微一笑,被那名部下千总的临机处置打动了,这样的处置颇具大将之风。虽然治安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可他的这支基本部队战斗力正在提升也是肉眼可见的。犹记得这千户是天津左卫,最早跟随他的子弟之一,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岁,正是值得栽培的年纪。“走吧。”随着沈烈又挥了挥手,向着那烧毁的三艘漕船走去,激战过后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漕兵正在清理尸体。看着那横在河面上的漕船残骸。沈烈低喝道:“尽快弄走。”麾下领命急匆匆去了,不多时,便有各色人等朝着家伙下了河,试图将那不堪用的烂船拖到河汊处。又过了一会儿。严刑拷打过后,有几个贼人的头目招认了,竟然不是沈烈以为的白莲教,而是漕帮中人!闻漕帮之名,众人纷纷色变。一时竟鸦雀无声。张简修空中喃喃自语着:“麻烦了。”沈烈,余咨皋二人也眉头皱起,意识到前路的凶险。余咨皋更是愁眉苦脸的喃喃自语了起来:“漕帮……百万之众呀!”何为漕帮。便是靠着这漕运混饭吃的帮会,说起来这大明的各种民间势力中,能与白莲教抗衡的大概也就只有这漕帮了。因为漕粮运输困难,路途遥远,打从永乐爷迁都燕京开始,每年运送漕粮都是一项浩浩荡荡的大工程。沿途兵丁重重护卫,锦衣卫,东厂四出自不必说,还需要征召大量脚夫,船家和纤夫。可在漕运上干活报酬极低,正经人都有自己的营生,朝廷除了征发徭役之外,也只能大量征召流民乞丐。但凡赶上荒年,没了活路的流民便只好来漕运码头上讨口饭吃,虽然说没什么报酬,可至少能混上一口饱饭。有人的地方自然便有江湖。随着这漕帮负责运送漕粮的人员渐渐固定了下来,自然便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势力。人多欺负人少、本土欺负外乡,也就成了必然会发生的事,然后便诞生了大大小小的帮派。如今两百年过去了,什么河南帮,山东帮,赣州帮,潮州帮,安庆帮……数以百计!可这些帮派的人越来越多,无数张嘴巴要吃饭,大大小小的头目要挥霍,单单靠运河上卖苦力可满足不了胃口了。这些人要往上爬,自然便开始大肆贿赂官员,到如今这个年月里,上至漕运总督,下到兵丁衙役。几乎每一处关卡,衙门里都混进了大量漕帮成员,聚众动辄百万人丁,早已成为大明的一块顽疾。“好了。”沈烈在闸口前停下了脚步,挥了挥手:“下一个闸口小心防备便是了。”而就在此时。不知不觉之间一阵微风吹过。起雾了。当薄雾笼罩了大地,运河两岸开始戒严。又数日后。数百艘漕船终于出了苏州府闸口,在一片喧闹中继续向北,一路平安无事抵达了长江以南的最后一个中转站。镇江府。从漕运码头上看过去,长江就横亘在面前,而早已接到军令的松江府水师早已在此恭候多时。战舰护卫之下,八千名增援的东海都司新兵顺利抵达,让沈烈心中稍微,又开始谈笑风生了起来。漕船要过长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随着闸口再次繁忙了起来,站在高处俯瞰这镇江城。这繁华又让人大开了眼界。沿着古旧沧桑的街道,一字排开的是密密麻麻的赌场,窑子,茶楼,酒馆……各种地痞,无赖,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了过来,并未因为码头上官兵的大阵仗而有丝毫畏惧。沈烈举着望远镜。看着不远处的街道上那些身穿坎肩,横眉竖目的漕帮众人,终于感受到了来自漕帮满满的恶意,“亡命徒呀!”余咨皋在一旁小声的念叨着:“大人千万得防备着。”沈烈低声道:“本官知道!”这还用得着你说嘛?瞧着这完全由漕帮控制的镇江府,沈烈终于明白为什么南明朝廷,想要与满清划江而治的想法是这样的不切实际了。真的亲自来走上一趟便明白了。答案就在这镇江府。成也漕运,败也漕运。这漕帮的势力之大真叫人难以想象,整个镇江府还有朝廷嘛,这就是一个大型墨西哥呀!真正主宰这里的不是官员。是漕帮。而一旦陷入战乱,这些失去了财源的漕帮中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自然是拉起了山头坐地称王。又或者投军混一口饭吃。为什么明末的时候明军军纪极差,兵不如匪,兵匪一家,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甚至军纪比鞑子还坏。这就是答案。可想而知后来的江南四镇,崇祯帝和南明朝廷最看重的左良玉,手下号称八十万的大军都是些什么人了。是漕帮。这样的人大量进入明军,那军纪能好的了嘛?沉默中。出去转了一圈的张简修匆匆赶了回来,带回来了一个极重要的消息,他当年派在镇江府的暗线联系上了。而前些日子袭击锦衣卫的真凶也浮出了睡眠。从张简修牙缝里憋出了几个字:“罗祖教!”随着张简修娓娓道来,沈烈才终于明白了。不意外。这漕帮里玩的也是那一套白莲教的把戏,以恶教为核心来控制帮众,名为罗祖。甚至于。这是一个比白莲教组织还严密,还系统化的组织,并且具有很强的隐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