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间事,有起就有落,到了沧潮子的时代,这已经度过了一万五千多年,出了无数英雄豪杰、能人异士,经历了大大小小各种危机险事,战胜了无数强敌劲敌,诞生了诸多流传后世的传奇事迹和典故的大宗门,终于不可抗拒的开始了衰落,留在丙卷的历史正文,虽看不出端倪,但那些越来越频繁征讨邪魔外道的记录,无不在诉说着,天水宗的风雨飘摇。
因此,在沧潮子的“章句”中言辞之间,也泄露出了,宗门里的无数能人志士,也开始针砭世事,企图挽狂澜于既倒。
但,不知过了多少年后,这煌煌天水宗,还是消散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是的,石珪根本不知道,沧潮子针砭天水宗积弊的时代,距现在,到底是经过了多少岁月。
沧潮子所写的纪年称谓,石珪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他自己连陈国的纪年历史,都还在一知半解,稀里糊涂的,以他这贫弱的见识,又怎么能够确切的知道,从那时到现在,这中间的所流失的岁月,到底是几何呢?
就连丙卷中所述的历史事件,动辄以上百年为记,如此悠长的岁月,已经超过石珪的想象,而他平生所见的最长寿者,乃是平苍县的宋家老太爷,但那也不过只是享年九十三岁,可能连天水宗历史里,随便记载的任何一件小事,都没有能够活得过。
《天水太一本义书?丁卷》要比其他四卷书丰富得多,《天水太一本义书?丁卷》主要的内容,就是天水宗及其周围的地理人文之类。其中既有宗门所在以及势力范围内的地理环境,山川河流走向,气候环境,著名的产出之物,同时也包括了天水宗势力范围外,周边之地的大小宗门、地理环境概况,著名山川景色、以及大大小小著名人物的简介。
丁卷乍一看不过是天水宗以及其周围地域的地理人文、风土人情的记载,但一旦带入所处地域大小,瞬间就让石珪整个人,都有些疑惑茫然起来。
例如丁卷中说,天水宗作为大宗门,能独占一洲之地,天水宗把宗门所独占的大洲,称之为沄洲,而这沄洲就是一块单独的大陆,大陆上星罗棋布的分布着无数大小国家,作为天水宗的治下附庸,而这些国家里,单单方圆千万里以上的国家,就不知其数。
更为夸张的是,丁卷中还说,有另一块比沄洲还要大的大陆,与这云洲隔海相望,上面有三家规模与天水宗相差不大的宗门存在,在丁卷中是明明白白的告诫新入门弟子,日后遇见这三家宗门的弟子,一定要提高警惕,做到既以礼相待,又要暗怀提防之心。
对石珪来说,这丁卷实在太过于夸张了,因为他知道陈国就是个典型的千万里之国,这天水宗占据的一块大洲之上,居然有无数个和陈国一样大小,又或是大于陈国的国家,这让石珪一时间有些不相信,这天地怎能广袤到如此地步。
自己从平苍县到句陵河畔,就算是大军行军要比单人缓慢,但这前前后后的几乎都快走八九个月,如果这沄洲果真存在,那么它又要广袤到什么程度?恐怕就算宋老太爷从生下来就走,一直走到死,也不见得能够贯穿这沄洲之地,而这仅仅是一家宗门占据的地方。
这沄洲到底是真是假?它到底又在何方呢?距离陈国又有多远呢?
尽管石珪会忍不住的去,穷尽自己想象,来想象那沄洲的雄浑壮丽,但对他来说,他最喜欢丁卷的部分,其实是那些顺便介绍的修真百艺、功法法诀、法术神通的些许情况。
例如丁卷里就记载天水宗治下的各个坊市里,各自最著名的修真技艺,最著名的甚至要单列介绍,像天水宗宗门附近的氲墟坊市是以盛产灵水珠著称,这些灵水珠,甚至能吸引遥远大陆的修真者跨过大洋前来采购,更不用说,丁卷里还有一些介绍成名人物时,会提及这人所持的标志性法宝,所用的功法神通。
石珪虽只能看个热闹,但是那些炫目的功法神通之名,丰富灿烂的各式修真百艺,珍贵奇异的各种修真物产,都让石珪看的是眼花缭乱、目眩心驰,这可真比那些个话本里的东西好看多了。
《天水太一本义书?戊卷》对石珪来说,可能是最枯燥最无用的一卷,这卷通篇讲的就是,天水宗的宗门架构,以及天水宗的各种宗门仪轨。
这天水宗不愧是大型宗门,各种内部机构叠床架屋,石珪稍稍数了数,就数出了八九百个大大小小的部门堂口,更不用说这些堂口多如牛毛的职能职责,石珪甚至看见,还有专门管理仪轨中捧盘子的部门。
随着天水宗的消亡,这些与天水宗生死休戚的制度仪轨,也最终成了毫无价值的死物,这整整一卷书,对石珪而言毫无用处,唯一的小收获,就是他终于弄明白了,沧潮子文章名里的碧波堂,指的一间专门教导新入门弟子的场所,而类似的场所还有几十个。
石珪匆匆地把五卷《天水太一本义书》过了一遍之后,却又有些迟疑起来,他对这书的真实性产生一些疑虑。
作为捕头,在衙门里打滚多年,让他见识过了什么叫文过饰非,书上冠冕堂皇的记载,背地里的真实往往是另一个模样。
就拿丙卷来说,书中记载蓝姓老祖是如何广开仙门,有教无类,传授仙法,但石珪心中却总是阴暗的想到,这莫不是这蓝姓老祖才创出一门新功,便传给各式各样的人修炼,在观察这门功法的好坏效用?
在看到童姓老祖聚众成宗的记述,这石珪却是总会往坏的方面想,也许是那童姓老祖,觊觎他人手中的传承,便想着法约战他人,等他人应战之后,就用武力或是诡计,拿下了众人,然后威逼或是利诱之下,整合《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然后再把这门功法传给广招而来的弟子,不断完善这门功法。
等这门功法完善之后,看到如此之多的修仙者,可能就野心勃起,或抢或夺的,就在沄洲这块宝地上扩张起来,到了千年之后,就成了独占沄洲的大宗门。
石珪在自己心里认为这可能才是真相,但悠悠的时光之前,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道的明?
此后,丁卷、戊卷上,那些大尺度的时间和空间的记载,让本就有些疑虑的石珪,更加惶恐,那些超过他想象极限的大尺度时间和空间,让他怀疑这是不是沧潮子自己编的胡言乱语。
因为,他在白衣少年的留下玉坠中,根本就没有见过如此巨大尺度的时间和空间描述,那白衣少年留给他的信息中,都是以极为模糊的形容言语,描述这个宇内,而如今,《天水太一本义书》的丁卷、戊卷上明明白白的写清了时间和空间的尺度,而他无法想象如此巨大尺度,也只不过这宇内小小沧海一粟。
如此巨大时间和空间,穷尽一人的一生,也无法走遍,那么还在这个尺度之上的巨大天地,究竟对人而言有何用?
于是,石珪心中本能的,对这样的无可了解的事物,有了些许畏惧,甚至不愿相信这书的真实性。
他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一眼,那轮快要到天空中间的太阳,那轮看起来不过簸箕大小的骄阳,竟然能光照整个天地,那么它距离大地有多远?它到底有多大?沄洲一样宽广的大陆,和它相比呢?
就在这一瞬间,石珪忽然畏惧起来,他赶忙把目光收起,低垂着眼皮,抬起手边的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死死的盯着脚下的小草,回想着在句陵看见蚂蚁悟道时的所有细节,心中默念着,自己现在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还没有抬头问询天地的资格。
良久之后,他终于抬起了头,深深的吁出了一口气,他慢慢的给自己斟满了茶水,然后缓缓抬起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自己本是蚂蚁,此时只需顾好自己的眼前事就行。
沧潮子忧心天水宗的教育错误,又关自己什么事情?毕竟天水宗早已消亡不知多少年了,他忧心的东西与现在的自己完全无关。
天水宗的历史再辉煌、鼎盛时期再煌煌声势,又能如何?这世间再无天水宗,自己也没有什么复兴之念,只不过是借这天水宗,往昔的功法一用,助自己能够顺利的走上修仙之途罢了。
想通了此节,石珪便不再矫情,也顾不得去思考更多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所要的,不过只是那份,能够让他完全理解功法所言的基础修仙知识。
于是,他便不再理会《天水太一本义书》的乙、丙、丁、戊四卷,只将甲卷独独捧出,细细研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