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乃书香世家,沦为寒门的他并未放弃读书入仕,去岁他以秋闱第一的成绩中举,可在春闱的时候,他挡了杨家弟子的路,被栽赃舞弊,当场从贡院赶出去。
他拍打贡院大门,痛诉不公,监门官叫嚣他再闹事,便把他打入大牢,以后再也无法参加科举。
监门官将他扔在来来往往的街上,文人风骨在过往不明是非的路人指点中被摧折尽断。那些愚昧的路人懂什么?他若真的作弊当即就会锒铛入狱,而非赶他出来这么简单,他是被冤枉的!
可无人信他,都觉得他是行旁门左道的卑鄙小人。
他愤懑难耐,拼着一死也要讨要一个说法。监门官立时钳制住他,要将他押入大牢。
一辆华盖宝顶的朱漆马车停在街边,缥色织锦车帘被掀开,从中传出女子清琅的声音,“不过是个误入歧途的可怜人,寒窗苦读十数年,若因一时的错误而悔恨终身,未免太过惋惜。”
监门官:“可他舞弊闹事,落入大牢不是应该的吗?”
“科举推行仅仅三年,新令上只言舞弊者废除成绩,赶出贡院,又没说一定要入狱。”
马车外跟随的婢女朝车内说了一句:“郡主,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要在此浪费时间吧。”
监门官:“马车里的可是定陶郡主?”
随行婢女点了点头。
监门官单膝跪下行礼,“属下拜见定陶郡主。”
“我们郡主要事在身就先走了,此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辚辚转动的车轮经过张希夷的身边,轮毂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而过。
监门官松开对他的钳制,“你倒是运气好,遇到定陶郡主保你,快滚吧,别来闹事,再有下次谁也保不住你!”
张希夷倒在地上恍若一滩烂泥,周围说三道四的路人过足瘾后逐渐散去。街道恢复原先的空空荡荡,贡院里墨笔摩挲宣纸书写的声音越过高墙,钻进他的耳蜗。
俯趴在地的张希夷低低嗤笑,他被权势所逼,寒窗苦读付之东流,却又被权贵所救,保住性命。
他失魂落魄地游荡在摩肩接踵的街市,夜幕降临才回到张宅。
母亲一见他落魄模样,哀叹一声去小佛堂念经。虔诚的礼佛声从佛堂里传出来,张希夷不禁发笑,若拜佛有用的话,为何当初祖父还会蒙冤,父亲以死明志,张家分崩离析?
光阴如水流逝,转眼来到冬日,母亲也曾是大方世家的千金,张家颓败后,曾经的亲人都避之不及,他们惟有一个破落的宅院栖身。
积郁成疾的母亲在冬日病倒,张希夷从出生伊始熟读四书五经,却不知该如何赚取金银钱财,他惟有在闹市街边,支一张小桌,摆上笔墨纸砚,替人写信抄书。写信抄书赚取的银钱还是不够买药钱,他便泼墨作画,作出的画笔精墨妙,堪比丹青圣手,因作画之人的落拓而贱卖。
除夕那日,街边的摊贩都提早收拾回家过节,他孑然立在画摊边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