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旷尘灰卷地起,连带冰痕扬蒙漪。
驰马舞刀悬尾雾,层雾叠叠疏密齐。
殇沫终于明了,他与郑言无法靠近朱棣大军的原因了…
或许,他早清楚原因。
只是,知道原因和亲眼看到原因,却又截然不同。
——那画面真实震撼,亦有着最直观的感触。
如果说,在浩海如碧的水镜上,突现一群海豚,不但旋身高跃,还在极快移动,那一定会成为天地间的无瑕画面。
倘若,无瑕画面上又迎来一场追逐弑杀,成倍的大白鲨在海豚的后方,白牙裸露,破浪翻涌,单是眸中展露出的凶光,就让人不寒而栗了。
当,无瑕画面成了弱肉强食的艺术画卷,也就意味着一场残酷的生死逃亡正在上演。
现在,这一切已出现在殇沫眼前,马蹄破冰,扬草飞絮,冰絮后悬,激荡不落。
白冰凌,灰草絮,喝声连连百万师。
明军非百万,却硬生生地攻杀出了遮天盖地的气势,他们从背后四方而聚,从小队聚成虎狼,虎狼急窜成线,对着前方的猎物紧咬不放,大有扑杀绝迹之势。
奈何,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无遮挡,无沟壑,无屏障,无峻峰,只有天地辽阔,只有声声回荡。
试问,在这种一眼望穿的大地上,谁能躲过大明军队的锐眸,谁又能藏身靠近…
阿鲁台部是疯狂的,他们的小队骑兵竟敢这般赤裸地出现在朱棣大军的眼际中,毫无畏惧,却又不正面交锋。
更像是无意间暴露了行踪,亦像是一小队打探敌情的骑兵,恰巧遇上了朱棣大军。
从大明先锋军朝他们袭来的那一刻,他们就已掉转了马头,奋力奔逃。
他们的出现,虽给草原添色,却也着实成了水镜上的小众海豚,而,明军正是那不可撼动的大白鲨。
事实上,他们中间有着上千里距离,明军要想轻易追上他们,也非易事。
只不过,他们大概也是逃不掉的,因为视野之内皆平川,千里之内无阻碍。
远望间,他们已然变幻了百次阵型,每变化一次,都有一种孤寂感。
他们只是一小队骑兵,人数本就不多,又要朝不同方向分散,错开明军的追击。
每每分散开来,相伴人数不足五人,更有单骑逃窜者,用来迷惑明军。
单骑如离队的牛羊,极有可能会被狼群吞噬,连骨头渣都不剩。
然,他们并非牛羊,也不会完全迷失方向,每过一会儿便又重新聚拢,成为一只褐黑长龙,腾云蜿蜒。
殇沫虽在看着他们,却一直处于迷惑中,他想不明白,为何阿鲁台会让一小队骑兵出来送死,其意义又在哪里?
眼看着逃亡骑兵离他身下的土坡越来越近,他也下意识地想起了不久前的一封来信。
多次未能靠近朱棣大军的他,这次选择在前方等候,的确有赌的成分。
但,他也不全然是在赌。
因为,想要提前准确地到达前方,就要先预判出朱棣大军的行军方向,能做到这一点的,绝不是一时的小聪明,而是,真正能运筹帷幄的人,才能做到。
信,是从一只鹰隼的脚爪上取下来的,展开后,字数很多,且是殇沫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在这个世上,恐怕也没什么比身在异乡读家书,更加喜悦了。
没错,信是冷溶月的亲笔信,相思与思念道了满满半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思成恨,思念成怨,便就是万般牵绊,千般缠绵。
字里行间未见忧心,虽未有忧心,却凭半章诉情与缠绵,就已然将殇沫的心钉死在了冷溶月的身上。
——佳人在候,怎能言死,又怎会舍佳人而去,留身漠北…
信的后半篇,很迷惑。
至少,在殇沫看来,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后半篇的内容,都在围绕一个人的名字,这名字是殇沫熟知的;叫这名字的人,殇沫也是认识的。
这人便是金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