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渭南苦笑着道:“你怎么来得这般早,我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看佛经。”
不雨川慢慢走到他的身前,瞧了一眼,道:“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读佛经,但又不敢读。后来不惧怕世人眼光了,却又不爱读了。”
“——怎么,现在又怕上了?”
宋渭南:“怕,怎么不怕,怕去见阎王,怕被小鬼刁难,怕见到故人,更怕自己身后带着一家子的鬼魂。”
他看向不雨川,“从前,我总笑话你孤身一人,不懂得人间极乐是天伦,如今我倒是羡慕你了。”
“孤身一人……倒也好,不用背着如此多的人命。”
他喃喃道:“不雨川,我全家性命,还能保得住吗?”
不雨川沉默,而后道:“我会尽力跟陛下争取。”
他叹息,“所以此事,到底是不是你做下的。”
随伯英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道:“渭南兄,这还是陛下的天下,不是咱们渝州书院的天下。若是有一日陛下没人可用了,便要用上其他的人。或者是太监,或者是北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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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一旦开始布局,就要杀南边的人杀鸡儆猴。”
不雨川定定的看向他,知晓他要说到关键处了。
他突然笑起来,“他可真傻,我说了,他是个极为天真的人,老了老了,还如此天真。”
“都到景泰九年了,他甚至都不知晓,我一年的银子,几乎都进了陛下的私库,我留下来的,也只有那么一点……一点点而已。”
他问:“然后呢——”
他笑了笑,脸色难看得如同从鬼火之中走出鬼怪,缓缓道了一句:“你想为随伯查出真相,就该去直接问陛下,而不是来问我。”
与他修来世不同。
他就想双管齐下,他想改革赋税,但又不能完全改革赋税。
宋渭南闻言,再次沉默下来,再度开口的时候,依旧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和随伯英是一块从江南出来的,师从渝州书院。”
宋渭南沉默,“于是——我希望他死。
“天下大势,历来分分合合,合有千百种,反则只有一种:官逼民反。”
“——宋渭南,是不是你做的。”
“所以,他跟随伯英便也彻底分船了。”
他对随伯英道:“不然,你以为陛下的后宫为什么能如此奢靡无度,不然,你以为殿下修建乘凉的避暑山庄银子是如何来的——伯英啊,你可真是个老天真!”
至今如此,宋渭南还记得随伯英来他面前说的话。
“他呼朋唤友,暗暗拉拢那些跟他一样天真的人……可惜了。”
“景泰二十一年,陛下本想整治江南赋税,他老了,他开始想要千古留名,成为圣贤之帝,但他却又太贪心……”
“然后,陛下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宋渭南喃喃回忆:“我记得,那是个雨夜,外面雷声阵阵,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呆愣了许久,许久。”
他说:“江南私田和奴仆太多,百姓太少,赋税重压,这般下去,一旦国之不富,天有灾祸,便要让百姓走投无路,只能减少赋税。而国库本就是那么多,一旦江南减少,便要挪至北边。”
宋渭南大笑出声,“然后?”
“你如此聪慧,为什么想不到这点,适可而止吧!你们已经侵占了整个渝州,两广,万州的田地,留给百姓的何其少。你们侵占了,后来者便要学你们的做法,一日日的侵占下去,终究是要反噬的。”
“至此之后,我也不再将他看成是一条船上的人。”
“可惜了,他越是如此,陛下越是不喜欢。”
宋渭南彼时只觉得可笑。
“然后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也没有跟我求证什么,直接走了。”
他记得自己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