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林林,我的名字叫陈定霖,定霖定霖,不是林林!”他听到了陈定霖的怒吼轰鸣,但他已几乎失去了知觉,他奋力再向前扑去,耳边也只有她的嘤嘤哭声。
他的傻姑娘绝少会哭,却在陈定霖这个恶魔面前,流尽了眼泪。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爱人在自己面前受辱自己又无能为力,更加令人内疚、痛苦和绝望的。
若不是因为他一向敌视的陈定霁悄悄来找他,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份,他恐怕早已想办法与陈定霖同归于尽了。
“你这一路以来,又受了多少折磨?”庄令涵又心疼地抓起了他相比原来瘦了也黑了的手臂,一面说,才想起自己低头他看不见,便又仰起了脸。
他看见自己姐姐面上的泪痕。
折磨,是啊折磨。不止是将云绰从他身边带走是在折磨,当着他的面让他看着云绰被□□是在折磨,这之后的每一天每一夜,陈定霖只要有任何不顺心,便想着来折磨他出气发泄。
手臂上留下的针扎的痕迹,肩膀上被烧红的烙铁留下的血淋淋的痕迹,还有身上无数处、先用马鞭暴打再泼以盐水的道道痕迹。
可身上的痛,却又远远比不上心上的。
“我扛得下去,”他看着姐姐令涵心疼不已的脸,刻意挤了一丝微笑,“为了云绰为了姐姐,我也必须要扛下去。”
庄令涵又为他检查了耳朵,仔仔细细把过脉。
耳聋大约是受外力猛击所致,虽然有些棘手,但并不至于无药可救。
姐弟俩医术的差距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曾经在陈境的大楚起。义军中,缺医少药的日子里,庄令鸿也充当过无数次的军医。寻常病症和普通伤病,对他来说,也算不在话下。
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再也听不见时,还是免不了心中的杂念。
他甚至恍惚,将自己的短短十六七年、原本也算顺风顺水惬意的人生,贬得一文不值
——他算个废物。
在陈定霁再次出现之前,他一直都这么认为。
但陈定霁不仅将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告诉了他,还将他这些年来精心收集的、齐廷上下和边境布防的许多信息,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
他对陈定霁从前的痛恨、厌恶和误解,在那之后,便烟消云散了。
他们都是周人,他们都来自邺城,陈定霁因为他是姐姐的亲弟弟,才这样信赖他
——毕竟是刀口舔血,他知道陈定霁如今在谋划一件大事,若是陈定霁不幸中道崩殂,他还能带着他多年来忍辱负重的全部心血,回到大周,继续他未竟的大业。
“姐姐现在的地位,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庄令涵看着他有些发干的唇,一字一句地说,尽量吐字清晰,“一定会想办法,将你和云绰都救出来。”
“姐姐,”他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在姐姐成亲之后,他绝不会对她做这样逾矩的动作,可他今日必须趁着难得见面的机会,将他想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清楚,“不要再与陈定霁别扭了,他有他的苦衷,他是为了你好。”
“林林?”这话从庄令鸿口中说出来,她以为自己也和他一样听觉出现了问题,“难道你被他灌了迷魂汤了?怎么会,突然在这种时候,为他陈定霁说话?”
曾经,林林是那个和她一样痛恨陈定霁,痛恨到不惜用自己的命做饵,也要毒死陈定霁之人。
即使是他感念他曾在他与斛律云绰私奔时出手相助,也绝不可能态度发生如此大的逆转。
“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他也和她一样,用极慢的语速说话,一字一顿,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但姐姐……请你相信我。”
——“枝枝,快走。”门却在此时突然被陈定霁打开,这一次会面匆匆,她尚未洞悉任何线索,便又只能匆匆结束。
“陈定霁,你到底对林林说过些什么?”他来抓她的时候,她忍不住想先讲出自己的疑问。
“没想到陈定霖夫妇突然折返,现在还不是我向他们摊牌的时候。”陈定霁强硬地将她揽在了怀里,急匆匆朝着另一个无人的方向走去,“今日不便,过几日,过几日再带你去见斛律云绰。”
“陈定霁,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她知道危险,只能压低了嗓音,她的气息贴着他修长的脖颈,不能不说是一种惩罚。
“现在很危险,你先走,我会来找你。”他转头向磐引递了个眼色,磐引虽然万般不解,还是兀自上前扶住了自家女君。
庄令涵再想回头发问,视线里却已经没有陈定霁的身影。
而她不知道的是,刚刚的这番拉扯,已经尽数落在了淳于冰娥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