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齐宣帝独孤路明驾崩时,和如今的萧元弘同岁。
但独孤路明只有八岁的独孤衍这一个儿子,萧元弘却有三个成年嫡子,只是其中最大的那个,不久前才被陈定霁亲手所杀。
“陛下,恕臣的先斩后奏。”他在萧元弘的床榻前跪下,寥寥数句,却越来越像他在敌齐斛律太后面前那般轻漫肆意。
“无妨的,无妨的。”萧元弘面色昏黄,却并未露出明显的喜恶,“到了一切尘埃落定收网之后,朕自然会替你陈家主持公道。”
离开萧元弘寝宫,陈定霁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前面缓步而行的宫人。
夜色里的庄琼生依旧玉树临风,在一众宫人里鹤立鸡群,他立即可以确定,那就是她的父亲。
他们生得如此相似。
也不知她腹中的孩子,会不会也和他如此相似呢?
她真舍得,舍得以死遁逃,舍得他们的孩子,从出生起便没了他这个父亲。
陈定霁悄悄跟在庄琼生之后,跟着他出了周宫,跟着他回到了庄府。
越靠近庄府,他的心便蓦地快了几分,夏夜炎热干燥,但此刻却夜深人静,庄府里除了迎庄琼生归家的廖氏,一片沉寂冷清。
但她在,她的心跳和他有一样的频率。
他躲在暗处良久,一直等到庄琼生也熄灯睡下。
虽然,他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将她拥入怀中。
他想要她听见他的忏悔,听见他诉说的思念,听见他在梦里说过无数次的,
“爱你”两个字。
他一间一间地找,他知道她在。
直到快要一无所获,他才在一间空无一人却又像刚被人住过的卧房里,找到了她的痕迹。
他将火折子点着,微弱的火苗跳动,像是他此刻欲燃未燃,还在尽力挣扎的心境。
摇晃的光线闪过书架上层层叠叠的医书和药书,然后移到书案上,她笔走龙蛇的草稿,墨痕都未干透。
他认得她的字。
从前她写给夏谦的书道,后来她给白氏开的药方。
但,卧房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她不在,她不知去了哪里。
陈定霁颓然地跌坐在她的床榻之上,头上斗篷的帷帽随着他的动作,同样颓然得垂在了肩上。
他不自觉地侧倒了下去,用左脸触碰她可能也触碰过的、淡粉色的床单,深嗅鼻息,想捕捉她的气味。
她身上的气味,有淡淡的体香,有花草的清香,也有偶尔沾染的,他房中的浓烈的熏香。
他贪婪地呼吸,哪怕突然体力不支,突然精疲力尽。
枕着她留下的些微的香味,他便再也不会做,那个关于她身死的噩梦了吧?
***
天亮之前,陈定霁悄然离开。
他的脸在邺城里陌生又安全,但因为他的白发,他在白日里便实在不方便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