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如问问林林,那日霍长晟借着端华侯世子夫人和斛律云绰的名义,千方百计将林林带到端华侯府上深谈,到底是谈了些什么。”陈定霁看向面色铁青的庄令鸿,轻飘飘地说道。
“他说……”庄令鸿顿了顿,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才抬眼直视自己的姐姐,“他说陈定霁是他未来的妻兄,又是大齐上下一手遮天的权相,有些事不用他亲自来做,甚至无需挑明,自然会有无数人争着抢着做了来向他邀功。那封休书的内容是陈定霁的授意,姐夫之死也是因为听了延州那边传来的种种污秽之语,实在难以忍受,才终于自缢身亡的。”
林林直呼陈定霁大名,后者神色微敛,并未计较他的失礼。
“不!不可能!”那个衙役却突然提高了音量,“那些日子里,延州根本就没有确凿的消息传来,当日小的去跟夏朝议说的话,全部都是小的自己胡编的!小的家人受了那霍府尹的胁迫,这才走投无路帮霍府尹做这伤天害理之事的,请夫人相信小的!”
“夫人,若霍长晟清清白白,心思纯净,又何必费那么大功夫将林林请到他端华侯府上叙话?”陈定霁看向庄令涵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探究的神色,“我陈文光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以夫人所了解的我的性子,我要夏谦死,又何必大费周章,来与秦媪张百,演这样一出戏?”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日理万机,能布下这个局来诱霍长晟入套已是十分难得,又怎么可能为了向他们表明一个他本就不甚在乎的清白,来费如此大的功夫?
“夫人,容小的斗胆,帮君侯说一句。”张百却适时插了话,“当日乔装的斛律小姐与庄公子在国公府外徘徊,其实小的一开始也并未发现。是霍府尹特意在国公府外停驻,将他们指给了小的,小的这才将二位迎进了府。霍府尹……霍府尹似乎一直都对夫人格外关注,也不知是不是小的多心。”
庄令涵看着陈定霁,又扫过地上跪着的一众小厮。
心上憋着的一口气一直徘徊郁结,并没有因为这“恍然大悟”的真相而纾解消弭。
她小看陈定霁了。
若今日这一出,真如陈定霁所言那般是一场专门演给他们姐弟的大戏,她佩服他的巧思和毅力;若他所言句句属实,她与陈定霁之间的积怨已久,却也并不能消弭。
他以为她怨怼他,只是因为夏谦。
庄令涵吸了一口气,不知是在嘲笑他的浅薄,还是嘲笑自己的无能。
“君侯日理万机,还要抽空处理这些小事,妾受宠若惊。”她不紧不慢,“既然今日已然到了这个份上,妾不妨与君侯坦白。”
陈定霁看了眼张百,示意他将所有无关人等都拉出去。
等到房内只剩陈定霁和庄令鸿姐弟三人,庄令涵复又开口:“妾本蒲柳,能得君侯青睐已是万幸,只是林林年纪尚小,一腔报国宏愿,实在是不愿埋没在这国公府内。”
“姐姐!”庄令鸿似乎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眉头皱紧,“你这又是何苦!”
“大齐之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林林出身寒微,本也不敢忝受君侯器重。加之父母年迈,邺城的家中如今只剩幼妹一人,林林从小深践孝悌之道,未能于椿萱前尽孝,他更是羞愧难耐。故妾在此,”说罢,庄令涵顺势朝仍端坐的陈定霁跪了下去,“求君侯放过林林,只要林林平安,妾愿意一生一世都留在君侯的身边,决不食言!”
“姐姐!”庄令鸿也跟着跪了下来,却是朝向了庄令涵,“本就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你……你……”
陈定霁冷冷地看着这对姐弟,良久,才嗤笑一声,道:“看来小庄先生是看不上我这地窄人贫的齐国,君子一心不事二主,宁愿一死也不愿为我效劳是吗?”
“我的命不足挂齿,”庄令鸿声如洪钟,“若我与姐姐只能有一人活着走出这间屋子,我一死了之便是!”
“林林……”庄令涵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听见陈定霁寒澈如冰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
“这几日,府上都在准备三郎和斛律云绰的婚事,可靠之人不多。既然枝枝这样求我,我也不好再把林林长留在长安之中。今日晚些,先让张百将你送到崔孝冲那里去,再由亲卫营派两个人,安全送林林到邺城吧。”
说罢,陈定霁起身,用手捏住庄令涵被泪水浸湿的下颌,不自觉地发了狠,“夫人今日答应我的话,我会牢记于心。我先出去,就让你们姐弟二人在分别前,单独说会儿话吧。”
陈定霁离开的时候,将那原本有些破旧的木门关得“砰砰”作响,待脚步声走远,庄令涵才上前抱住庄令鸿,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林林,是姐姐连累了你!……”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没有我,姐姐恐怕早就找机会逃跑了,又何须留在他身边虚与委蛇到今日?”庄令鸿也反手拍了拍她的背,“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与姐姐相见……”
“林林,”庄令涵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弟弟推到面前,看着他虽有些青涩却已然丰神俊朗的脸,小声问道,“先说要紧的,姐姐有一件事要问你,你……是否对斛律云绰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