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烦意乱,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注意着他一举一动。他进退不得,只得跟着宗行雍入座。
殷臻神思不定。
军中酒宴不比皇宫,众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酒水辛辣味道穿肠过喉。他滴酒未沾,却被空气中浓郁酒香熏出醉意,头脑发热。
宗行雍就在他右手边,盘中烤羊腿香气扑鼻。摄政王拿把匕首熟练地切割,很快盘中摞起一叠叠焦黄的肉。
他甚至片成一小片一小片,每片不过毫厘厚度,以此来发泄情绪。
不需要刻意去看身边人一举一动就无限放大,殷臻对这种陌生感惶恐。由于所有人围坐一圈,他不可避免会碰到宗行雍的胳膊,每碰一下心脏就急速地尖啸,耳膜鼓噪。
一切都乱套了。
他一刻都呆不下去,忍耐到极限后立刻要起身,眼皮底下却突然多出一盘烤肉。
色泽金黄,上面洒了不知名香料。并不如想象中腥气。
殷臻眼睫狠狠往上一掀。
腹中饥饿后知后觉翻腾上来。
“吃完再走。”
“羊肉性热,温补气血。”宗行雍说了八个字。
殷臻猛然看他。
所有的恐惧突然在这八个字中潮水般退去。
他默不作声低头。
酒足饭饱,不由得生出其余心思。
军中私宴向来不拘小节,左手边腮络胡的将军喝得上了脸,打着酒嗝儿醉醺醺问:“王爷,屠洪山天今儿就替大伙问了,王爷如今还未娶亲,什么时候各位将军们能吃到汝南宗氏的喜酒……”薛进眼疾手快捂住他嘴,没防住,“——王爷今年都三十了!”
三十。
还未娶亲。
宗行雍手腕一翻羊肉翻了个面,懒洋洋:“你问太子。”
“……咳咳咳!”殷臻细嚼慢咽,羊肉还是差点卡住喉咙。他止不住地咳嗽,宗行雍长臂一展拍他后背,一点没耽误地问:“太子觉得本王是什么时候能娶妻?”
殷臻僵着脸往一边让。
这话一说大家没深想,只当宗行雍有心敷衍。单洪山一把拉下薛进的手,瞪着铜铃似的眼睛:“太子不是已大婚成家?”
殷臻和宗行雍齐齐一顿。
“殿下,这一圈坐的都是家中没个媳妇的,”有人搓了搓手,咽着唾沫问,“是啥感觉啊。”
殷臻眼神中流露出茫然。
他一时没听明白,轻“啊”了声。
“对啊,听说殿下有个深爱无比的太子妃,小皇孙都三岁了。”又有人羡慕且渴望,“太子妃长得啥样啊,好不好看?”
任何谣言经过一波一波的传都变得离谱,譬如说当朝太子至今没立太子妃,是因为在民间有个国色天香的意中人,身份低微不便带进宫;有人就说让一国太子神魂颠倒的这得是啥人,传来传去变了味,说东宫有只狐狸精。
殷臻呆滞地听一群军中将领七嘴八舌讲,这个说完那个说。他没跟上众人节奏,眼前无数张嘴开合,耳朵不知道先听哪一个人说话。
直到听见“狐狸精”三个字,终于反应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周边气压变低。
即使已经从别人口中知道殷臻并无太子妃,摄政王的心情依旧不见得多好。
尤其刚刚殷臻对他表露明显拒绝的情形下。
宗行雍往面前盘中羊肉上插了一刀,肉从正中央劈开。
坐他身边的薛进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几十双眼睛目光炯炯,殷臻脸被冷风吹得发僵,吃了一嘴大氅的毛。他招架不住这种热情,含含混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