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眼前一阵发白,虚弱的冷汗从他的额角缓慢渗落下来,落到苍白无血的下颌上。
他慢慢地控制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眼下的局面。
载川恐怕很快就会被周风物带到这个集装箱里来,然后面对跟他一样的选择题——
而对于林载川来说,他做出选择一定比自己要艰难许多。
这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太阳只有一线火红色的边缘堪堪悬在水平线上,暮色浓郁而昏沉。
林载川同样单刀赴会,一个人站在码头的甲板上。
周风物以为他会带着刑侦队的人一起来救人,看到他独自前来稍微有些惊讶——不过以这位支队缜密谨慎的性格,附近恐怕已经全部都是警方的人手,埋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周风物心里没有丝毫波澜,无论如何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剧情”,林载川纵然再有能耐,也不得不在信宿与张同济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虽然不是信宿亲手杀了他的养父,让人感到遗憾,但这样的结局,也算殊途同归。
周风物推动着轮椅来到那位年轻的支队长面前。
林载川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神情沉凝,气质清寒凛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肃杀冰冷的白。
“林支队长,雪山那一面见的太仓促,没有来得及过多寒暄。”周风物温和道,“久仰大名。”
林载川像是不愿意跟他多费口舌,话音清晰冰冷,“信宿在哪里。”
周风物淡淡道:“不必担心,他是我的老朋友,到我的地方做客,我自然不会亏待他。”
林载川一句废话不说,一步上前,手里的窄刀抵住周风物的脖颈,那因为长久不见光而显得白皙纤薄的皮肤登时落下一缕鲜红血迹。
林载川又问了一遍:“信宿在哪里。”
被人用刀抵着命脉,周风物反而笑了起来,有恃无恐地说,“林队长,你好像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向来不忌惮这种刀枪棍棒的东西,反而不太喜欢被人威胁。”
他淡淡地说:“如果你再不收手,我可以确定这把刀会先割到信宿的喉咙上。”
林载川目光冰冷盯着他,几秒钟后慢慢收回了匕首。
“带我去见他。”
周风物不置可否,抬手轻轻在伤口上抹了一下,看着手背上的血色微微笑了一下,像是不经意谈起,“你跟信宿倒是有很多相似之处,什么地方都敢一个人来赴约,无论是当时在雪山上,还是现在。”
林载川无动于衷问:“这么大费周章地设计我跟信宿来到这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周风物轻声一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林载川不知道信宿现在处境如何、是不是还安全,这几个小时的失联时间里足够发生太多计划之外的事,他的心里万般焦急,但是面上没有表露出一分一毫,平静的不似常人。
周风物带着他来到一个集装箱内部。
一模一样的玻璃房、房间里相同位置捆绑着两个人,被牢牢束缚在椅子上,一个是张同济、一个是信宿。
透过一道透明的玻璃,林载川看清了信宿的状态——他双手被捆在椅子后,脑袋向下低垂着,过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颊,一丝一缕贴在脖颈上,几乎只能看到一个尖尖的下巴,露出来的皮肤无一不苍白。
跟他相处这一年时间,林载川不能再了解他的身体状态,信宿此时恐怕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甚至衣服都被冷汗微微浸湿了,贴在皮肤上。
知道有人进来,他甚至都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抬头。
而张同济看到周风物跟林载川一起出现在玻璃房外,而信宿跟他一同被困在内部,他的心里隐约反应过来了什么,如果是林载川……一定会带信宿走。
张同济的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林载川在这里,那么信宿就是安全的。
周风物则是饶有兴趣地向他介绍起了这个装置,“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装置,我还没有为它命名。最上方的气体储存舱里存放了足量的有毒气体,一旦打开开关就会向房间排放,如你所见,排放管道有两个方向,而你可以选择这些气体的流向,让信宿活下来,或者让他死去——我可以承诺,只要你完成这个小小的实验,我不与你为难,放你跟活下来的人离开,如何?”
林载川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沉静而克制。
他没有任何回复,只是垂落在腿边的双手慢慢握紧。
周风物感觉到他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骤变,面不改色缓缓道:“林支队,我还是劝你不要有其他的主意,无论你打算劫持我还是强行破坏这个房间,一旦你有这样的行动,这里就会马上发生爆炸,而那些炸药的威力足以把这间集装箱夷为平地,你应该不会想要看到那样的结果。”
“所以,还是选择少数人的牺牲,你觉得呢?”
林载川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抬步走向信宿的面前,整个人几乎站在玻璃边缘。
信宿终于微微有所反应,他慢慢地抬起头,不太聚焦的涣散目光落在林载川的身上,像是认出了这个人是谁,他的眼神看起来清醒了许多,他对着林载川轻轻弯了下唇,给他一个血色苍白的笑。
他的声音轻而清晰,只是发音非常缓慢:“载川,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