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佩兮不再接话,只低下头看祖母和自己交握的手。
姜裴夫人是从乱世里走出来的贵胄。
她的一生,总在失去。那些同辈故交们,要么惨死于封疆战火,要么亡命在皇权与世家的博弈。
如今世家里的行径,在姜裴夫人眼中,就如小孩过家家。实在不够看。
她甚至觉得一代不如一代。
那些年里,世家和京都斗,世家和世家争。都是攒着劲,把对方往死里折腾。
哪像如今,讲什么情面,讲什么礼法。
早些年的桓王两家,可比如今的周崔两氏闹得难堪许多。
当初华阴桓家被宛城王氏坑得一蹶不振,连带着昌明鼎盛的两仪府也就此没落。
曾经发誓要将整个王氏拆骨抽筋的桓家,如今终究是低了头,与踩着族人骨骸上位的王氏泯去恩仇。
“世家定下的盟约尚且会被撕毁。阿璃,你怎么能信个人的空口白牙?”老夫人凝眸问道。
姜佩兮赖到祖母的怀里,像小时候那样用耍赖来躲避责问。
姜裴夫人只好叹气,“阿璃,保养好身子,名誉权势,血亲挚友都是过眼云烟。长寿的人,才是赢家。”
天色暗下来,老夫人才不情不愿地放孙女离去。
临走时又送了她许多延年益寿的药方与珍罕的药材。
离开祖母院落的姜佩兮,心中感慨颇多。
她不认可祖母对亲缘关系极度冷漠的观念,却又真实地感受着祖母对自己的爱护。
善儿等回去等到睡着,如今被周朔抱着,趴在他肩上睡觉。
姜佩兮牵着周杏。
纤尘不染的白砖在夜色下模糊不清。
他们慢吞吞地一起往回走。
在安静的氛围里,姜佩兮问周朔晚膳那盅虫草汤味道怎么样。
周朔沉默了好一会,待走出去十几步后才勉强回答,“幸好你一口没沾。”
“很难喝吗?”姜佩兮诧异询问,毕竟周朔从不挑嘴。
“难以下咽。”
“我看你都喝干净了,还以为你觉得好喝。打算回去也让厨娘给你熬呢。”
“饶了我吧。”他语气间满是无奈。
气氛适宜后,姜佩兮才正面提及今日的拜见,“我祖母说话惯来有几分呛人,并非针对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没什么。”他说。
“她久没见我,对我难免稀罕,眼里只有我,只顾着和我说话。”
姜佩兮一步步为姜裴夫人找补,“没有故意晾着你的意思。”
妻子担忧的语气越甚。
想明白她在忧虑什么后,周朔开口让她放心,“老夫人爱护你,是好事。她的话很合情理,没什么差错。我能理解她的关爱之心。”
看了眼手牵着的周杏,她很认真地低头走路。
在夜色的掩护下,姜佩兮悄悄抬起左手,去拉丈夫的衣袖。
周朔低头看她。
目光对视片刻,他将睡着的孩子扶好,随后便抽出手去拉妻子揪着他衣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