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反抗有错,这个社会都觉得我被我的父亲殴打不该反抗,我的母亲失去人权理所应当,一个男人只要因为丈夫父亲的身份就可以在家里为所欲为,把暴力美其名曰家庭纷争,盖在一张由女人孩子血泪染就的遮羞布之下,那我的的确确反社会,因为这样一个不公的社会是畜生当道。”
木畅的话如此尖锐,但是她的表情其实很平静,不平静的是听到这句话的法官,律师,庭下坐着的每一个人。
在这庭上接受审判的哪里是这个年轻的少女,是这个世界,在面对她的审判。
没有人可以忘记木畅说的那句话:“如果这个社会如此不公,那这是一个畜生当道的社会,这样一个畜生当道的社会,我不接受。”
韩昊晨后来反反复复想起来木畅的这句话,他再也没有迷茫过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他们所有的努力无非不过一句话。
“如果这个社会如此不公,畜生当道,那么这个社会,我不接受。”……
因过失伤人和逃逸,木畅最终被判了两年半。
这个结果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从拘留所去到监狱的路上,木畅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她平静的接受这个结果,虽然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太过荒唐的事情。
韩乐知道这件事后去看过木畅,隔着探视窗,一向多话的韩乐有太多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之前一直不知道木畅为什么想学法,对家暴立法的事情那么上心的疑惑都有了答案,可是韩乐想,宁可不知道是为什么。
放假前,他们还说好一起回学校,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回去了。
“但是木畅你不用担心,我小叔叔说,法学院那边的教授知道你的事情,他们帮你保留了学籍,两年后,我们在一起回学校,好不好。”
仿佛那个需要安慰的人是韩乐,宽慰的笑了笑,木畅说:“好。”
苏青来这里看过木畅很多次,但是大多数时候,苏青都保持着沉默。
太多的东西沉重的压断了连接着她们俩的那根脐带,苏青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木畅,哪怕木畅已经不计较,但苏青还是无法释怀。
她处在一种自我折磨的困境中,没有与任何人说,因为她的过去已经错的过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青过去懦弱的走入婚姻困在婚姻里同一个卑劣男人求生有她的不得已,这是一个社会结构性的问题,压迫关系产生的时候,大多数人在无意识中就已经踏入了泥沼,没有自我懦弱的他们在不知道如何脱身的时候治好选择顺从,因为他们要活下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朴素的求生意识很像一碗有毒的饭,他们不可以不吃饭,但这饭又确实有毒,这毒吃着吃着,无数的人也变成了这毒的一部分,可怜的受害者就会变成更残忍的施害者,去压迫更弱的他者了,而苏青,她如今是一个觉醒过来的成为过施害者的受害者。
她的错误情有可原,但是再多的借口错也还是错,认错修正的过程对她来说是很像是排毒,这刮骨疗毒的过程并不好受,但是苏青如果要往前走,她就一定会受这种痛苦。
因为她必须去面对那个因懦弱而苟且求生面目全非的自己。
木畅不计较苏青的懦弱,这并非是一种原谅,她和苏青的母女关系存着太多积重难返的死亡,木畅不计较苏青的懦弱,但她确实很难再像过去一样做一个女儿,然而脱离女儿这个身份,木畅其实是钦佩苏青的,她的母亲所处的年代所受的教育是更重的枷锁,但她最终却还是要往前走。
如今,苏青和木畅的关系,比起母女这个身份,更像是殊途同归的战友。
苏青如今在清水市少年宫做声乐老师,她从来就有天赋且努力,欠缺的从来都只是勇气和一点点厚脸皮,在抛开一些本不必要的体面后,苏青主动向韩念桥打听到蔡珍的联系方式,她的这个老领导对她进行了慷慨的帮助,而苏青也没有辜负这份帮助。
如今苏青所走的路所做的事情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她怯于表达也怯于表现,往前走的过程并不简单,她毕竟离开这个行业这么多年,除此之外,人其实很难在决心那一刻就脱胎换骨。
苏青还是会害怕他人的眼神和质疑,但重重阻力那么多,在这个过程中,苏青却在也没有想过要后退。
在木畅十六岁生日那天从桃源镇捡回来的那个烂桃子被苏青吃完后,苏青没有扔掉那颗桃核,此时此刻,苏青仍在刮骨疗毒的过程中没有放过自己,她必须记得自己的懦弱让她自己腐烂的同时也带给她的女儿多少痛苦,
有时候,苏青并不是无法从这腐烂的痛苦中走出来,而是她不准自己走出来,然而对苏青来说,她其实已经走出来了。
那枚桃核早已在腐烂中挣扎出一条新芽,在苏青不再愿意待在那片泥沼里的时候,在苏青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两年半过去,木畅出狱,她于2008年2月入狱,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减刑,于2010年2月出狱。
最为严寒的那个冬天过去,出狱那天,阳光很好,这一年木畅19岁,她重新踏入大学的校园。
在2009年的那个夏天,木畅的同龄同学结束高考,这个二月是他们进入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开学后,是他们大一的第二个学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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