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才发觉被他抓伤的肩膀有一丝丝猩红渗出,那里挫骨般的疼痛。
“卫臻,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但请你记住今日自己每一句话,若你反悔,我会恨你一辈子。”
宫门缓缓关上,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又回归安静,方才她的话依旧在耳边回响。
你心里还是有他,连嫁给我你都要先替他想好退路,阿衍,你还是不能真心对我。
宫外的马车缓缓驶远,苏衍掀起窗帘外后看去,巍峨的城墙后,金碧辉煌的宫殿如同金丝笼一般在向她招手,她吓得立即躲回去,蜷缩在角落,低声啜泣。
回到书院,苏衍提着明亮的瓦盖琉璃灯笼,急匆匆转进禅静院,又走了几步,砚生迎了上来,苏衍一把将他拽到隐蔽处,砚生正觉得疑惑,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后,顿时不敢说话。
苏衍抬头看了看左卿通亮的房屋,确认他没有出来,才放心说:“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和你主子连夜离开,切记,不要停留,如果城门守卫盘问,就说出城看病。”
被苏衍一通狂轰乱炸,砚生云里雾里地问她,“你不和我们走了?”
“我暂时走不了了,你记住我的话,一定要保证你家主子的安全,剩下的,交给我!”
砚生这才感到事态严重,郑重地点点头,“大人早在城西安排好一对驼商,可以当夜离开。”
“千万记住,别告诉他我今晚和你说过的话。”
砚生抹了把汗,立即跑去准备。
苏衍终于松了口气,看向那处光明静怡,迟疑而又无可奈何的走过去。
石子铺就的小路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而她的步子却越来越沉着,越来越慢。
他的身形倒映在窗上,正好触及她的鞋尖,她愣怔在原地,心里又恐惧起来,望着那触手可及的人,终究不能握在手里。
推门进去,他坐在书案前,抬头看到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苏衍不忍心,可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我想了很久,卫臻说,他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而你,什么都给不了我。”
左卿的笑容瞬间消失,“你说什么?”
“是不是很后悔?”她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你骗了我这么久,好不容易我原谅你了,临了临了,我却又反悔了。其实我应该早点想明白,卫臻与我青梅竹马,歌家又是皇亲国戚,荣华富贵我触手可及,我为何要与你离开,去过那清苦的日子?父亲说的更对,一个男人既然已经骗过你,那他永远不可信,即使身不由己,也不可信!”
“可是,明明你已经原谅我了……”
“是,我是原谅了你,可是现在想明白了,同你离开,我靠什么过日子?靠你吗?你手无缚鸡之力,身无长处,我如何靠你?但是我就在若水就完全不同了,我还是歌家的长女,我甚至可以入宫为妃为后,天上地下云泥之别,换做你你会怎么选?”
左卿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扶住书案,颤抖的问她:“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骗我的?”
“歌家在若水根深蒂固,将来只会往高处走,而你,什么都没有!”
左卿两眼酸痛,但还是费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只要你好,我都可以……”
苏衍心中一阵疼痛,还是忍着痛苦对他说出违心的话:“你走吧,离开容国,我和你,终究不可能。”
左卿心中犹如刀剐,却想不出任何理由留下她,在卫臻的面前,自己什么都没有!
砚生提着包裹,推开门那一刹那,他吓得捂住嘴,迟疑片刻,下定决心,一步步走近左卿,在明亮的房间里,他明明看清了他的脸,但他依旧不敢相信大人会一瞬间老了这么多,煞白的脸色上没有一丝血色,犹如一个临死的老人……
“大人!”砚生心疼的快出来,不知该如何劝安慰。
左卿回过神来,咧开嘴,痛苦的微笑着,“是时候离开了……”语气却极为绝望。
翌日,有人来找掌事大人欲商量离苑招贤一事,但安静得落针可闻的禅静院内,竟无一人走动,大敞的门,落地窗上飞扬的帘,似乎已无人存在,到处散发着死寂的味道。直到入夜后,左卿消失的消息才传遍书院,最后传到卫臻耳中。他手中的毛笔突然折断,眼中的奏章全是左卿的模样,耳旁的承恩公公还在汇报,“没人知道左卿是何时离开,他没和任何人告别,也没有人知道他如何离开,因为守卫根本就没看见他的离开过书院,甚至连城门守卫都不曾看到左卿离开过,奇怪,这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卫臻冷哼一声,“动作倒是挺快啊,左卿,我低估你了!”
这时门外跑进一个太监,跪倒在地,慌张回报:“陛下,您命奴才监视王府,本一直未有动静,但昨晚歌家二小姐和苏溟离开王府,本以为只是去街上逛逛,可是……可是他们迟迟未归,奴才这才发觉不对劲,立即来向陛下禀告。”
卫臻抬起一双几乎能吃人的眼睛,将手里的笔狠狠扔在他身上,“现在来禀告还有什么用?人早就离开若水了!”他重重跌坐回龙椅,苦笑着,“苏衍,你明着说一套,背地里却在做一套,朕可是被你耍的团团转啊!”
承恩觑了他一眼,默默低下头,心里却暗暗觉得替左卿他们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