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已经连下了三日大雨,大军退营三里,暂时休整。
灰蒙蒙的天空下,大雨冲刷着泥地上的血污,顺着沟壑流进了附近的草丛中。士兵们三两成群的围坐在棚内,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的,士气荡然无存。有人抱怨:“这鬼天气,下雨下不停的,怎么打仗?上头就知道让我们打仗,却不给添置鞋子衣服,等这仗打完,恐怕我这个人也该废了!”
另有人应和:“朝堂上那些人嘴巴动动就行了,打仗吃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小喽啰,到时候不管是打了胜仗还是败仗,好处都给他们拿去了!我们能得到什么?”
“能得到什么?”有人苦笑道:“他们会说,你们分内之事而已!”
话毕,几人都是连连摇头。
“此情此景,真叫人扼腕叹息呀!”突然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几人慌忙闭嘴,才发现此人不是别人,竟然是言真!都吓得脸色惨白,以为就要人头落地了。
言真将缰绳扔给随从,对身后几个军装打扮的人摆了摆手,那几人立即领命退下。
有眼尖的认出了那些人的来历,惊呼:“巡防军的人……是政亲王部下,巡防军的领头们!”说着两眼放光,起身叫起来:“我们有救了,巡防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有人不解:“巡防军又怎么了,能带你回家?!”
“你个混不吝,巡防军都不知道,那可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将!是政亲王部下,来一个顶我们百个!”
那人吃了一惊,他打死都没想到那几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竟然有如此大的能力。
言真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把激动的心情安抚了一些,才说:“王爷也没想到赵军实力如此强悍,实在是大意了!不过没关系,我把巡防军带来了,这场仗不会输!”
得到前任大将军的肯定,所有人重新燃起了斗志,纷纷起身朝言真投来热烈的目光。
伏宴听到外头有动静,立即走出营帐,见到言真真身,激动的差点没跪下去,三步并作一步跑了过来,拉起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大将军来的及时,我实在无能为力了,赵军连连进攻,势不可挡,我军实战经验不足,再如此硬扛下去,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言真实在不适应这位中年将军的热情,却也要顾及他压抑许久的心情,只好强忍着不一巴掌拍上去,且还得笑脸盈盈地对他说:“伏宴将军辛苦……”
“……”
伏宴张着嘴等了半天下文,言真尴尬的抽出手,发现自己还真是不会嘘寒问暖这一套,只能作罢,重新请回巡防军的几位头领,同伏宴一起回营帐商议战事。
有了言真亲临,重新排兵布阵,军中士气顿时大涨。看到这一幕,伏宴忍不住自惭形秽起来,大将军到底是大将军,从小生在军营,年纪轻轻经验丰富,号召力也是如此强大,自己枉费多年心血,还不如人家少年郎!
虽说心中既惆怅又羡慕,但作为容国将士,自然不会因为这就消沉。抖擞了精神,加入了众将士的行列中。
赵军的步伐最终止于北境,言真以一人之力拿下了敌军首级,结束了这场战争。赵王自知命不久矣,为保全王族上下,最终自戕于战前,死前留下一封信,命人交给了言真。
满纸血字,一小半悔过,而一大半都是在痛骂墨斐,可见其对这个害惨了赵国的小人是有多痛恨。言真将血书收进囊中,想从赵军军营中找寻墨斐下落,却意外发现了玄廷的人,询问之下方得知,言翎还活着。这可算得上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对容帝来说,没有谁能比得上玄廷的能力,更没有谁能让容帝信任了。
只是,言翎的踪迹,却连他也不清楚,只说言翎跟踪墨斐离开了北境。伏宴猜测,墨斐应该是投奔临军去了,言翎一路跟踪,应该是想趁机生擒,完成陛下的任务。
言真觉得好笑,都这样了,还想着陛下的命令,可真是死脑筋。
容国,京都。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之际,北境终于传来了好消息,言真结束了与赵国的战事,拿下了赵王首级,北境终于归于平静。
禁卫军去时十三万,归还只余勉强十万人,那三万将士最终还是没有返回家乡,留在了北境。
容帝重新将大将军之衔赐给了言真,从十万禁卫军中调拨了五万人,以支援正在西北境处奋战的陈松蚺。
自诸国一战,临国退至西北荒漠,已经隐忍了四十一年,如今卷土重来,几乎是倾尽了所有兵力,如狂风怒卷般席卷了西北边境。
短短一月余,西北境内外皆已沦陷,百姓痛苦不堪,死伤无数。
急报传回容帝案前,看到墨斐两个字,容帝差点没晕厥过去。太监急忙扶住皇帝,正当安慰之际,无意看到龙案上的急报,也是吓了一大跳,急忙给一直候在殿中的歌政使了个眼色。歌政疾步过来接过急报,不由得惊骇:“墨斐竟然做了临军的军师!看来之前赵国进攻不过是个幌子,如长孙大人所料,他就是借赵国之手,分散我们的军力,好给临国创造时机,从西北境奇袭!”
容帝推开太监,厌恶的看了眼急报,愤怒的抢了过来将它撕得粉碎。
站在另一边的新任兵部尚书闻言,也忍不住说道:“临国盘踞一方四十余载,确实储备了强大的军力,但是我容国多处边境被险峰环绕,易守难攻,这也是临国一直不敢贸然进攻的原因。只是……如今墨斐坐镇,就是不知道这几年来他将我们的军事机密探知了多少。”
“墨斐两朝元老,掌控尚书台二十余载,自然是知之甚多,不然临帝也不会封他个军师的名头!”歌政侧目看向殿内悬挂的军事地形图,“西北之境险峰环绕,其中却有两处平原缺口,当年先帝为了防止临国探子由此潜入,便在这两处设下十一座边城作为阻挡,常年以驻军守护着。在双重防护下,临国几十年无法进攻,没想到啊,墨斐这个叛国贼,竟然投奔了敌军,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临军轻而易举拿下了边城,原来,是这卖国贼在作梗!”
“容国几十年太平,如今却被他一人搅乱,可恨!”兵部尚书说着咬紧了牙关,跪在容帝案前,“请陛下准微臣出战,微臣愿意做陈将军的先锋!”
容帝却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请命,双眼无力的看着地形图,那个红色的记号是先帝亲手画上,那天记得是大成元年,容国初定,先帝决定在那个缺口建城设防,而这个决定,足足用了十年才完成!十一座城池,近十万驻军,从荒无人烟的西北边境,一点一点成为了现在的边城。坚硬无比的外壳,阻挡了一次又一次外敌入侵,换来几十年的太平盛世。先帝如此大手笔,如今却因为自己的纵容,那个完美的红点,已经快消失了。
容帝痛苦的闭上眼,可是现实却没有办法因为逃避而改变。
又过去了半月,西北境处却再没有急报传来,不管是捷报还是其它,仿佛根本没发生过战争,京都还是和从前一样繁华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