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温连一边问路,一边在康安王府后街里找到了顾斐然的灵堂。
白幡挂在灵堂前,是用一个简易的棚子搭盖出来的。
天色渐晚,斜阳初上,灵堂前的白纸灯笼也早早燃上了烛火,在闷热的风里悠悠地摇。
温连原地看了一会,长叹了声,踏进灵堂里。
灵堂内,顾问然坐在木凳上,面前搁着只小小的火盆,眼眶泛红,像是好几夜都没怎么睡过。在他身旁还摆放着一桌饭菜,不过筷子规规矩矩地搁在桌上,饭菜也纹丝未动,看来他是一口没吃。
听到脚步声,顾问然缓缓回头,见到是他,眉头稍蹙了瞬,又扭过头去,“出去。”
温连抿了抿唇,立在与他十步之遥的地方,淡淡道,“我就不过去给斐然烧纸了,来这是有些话要跟你说。”
顾问然猛地回头,声音拔高,“我让你,出去!”
好家伙,嗓门还不小,看来是一点没饿坏。
温连叹息了声,说道,“消消气,顾大人,听我先把话说完……”
话音刚落,顾问然起身朝他走来,扯住他的领口要将他丢出门外,温连见状立刻喊道,“我马上就要死了!”
顾问然动作刹那顿住,他愕然地看向温连,力道松懈。
温连将他推开,赶紧后退几步,保持好距离。耳边传来顾问然不可置信的声音,“你要死了?”
一阵过堂风,拂开温连面前的头纱,他脸色苍白,唇瓣几近无色,低声道,“嗯,我身上得了病,你别过来。”
顾问然踉跄地后退几步,整个人如同树木被抽去了根,深深看向温连,“我妹妹用命救你,你说死就死?”
话音落下,温连心底也不是滋味,他抬眼看向顾斐然的灵棺,心头像是被长针细细密密地扎进来。
他苦笑了声,说,“没办法,我这命也不太好。”
顾问然坐回木凳,双手支着额头,良久,恨恨地怒骂了句什么,抬头问他,“所以你来做什么?”
闻言,温连叹息着开口,道出此行的目的,“我是想问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顾问然冷笑道,“我还能怎么办,回幽州,继续做我的节度使去。”
果然,这俩人还是闹掰了。
温连最担心的情况就是这个,他斟酌着措辞,试探着开口:“不
()跟着太子殿下了?”
“你觉得呢?”顾问然听到这个称谓,眉眼立即染上戾气。
温连知道他心里有气,失去家人的痛苦漫长而折磨,那些水匪已经被尽数剿灭,他有恨无处安放,总要找个角度出出气,恨一恨,这都情有可原。
岂料顾问然下一句是,“他这种人,不配我与幽州以命相随。”
温连愣了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顾问然抬眼看他,眸光炯炯彼逼视过来,说道:“太傅自己不知?千万百姓和一人性命,孰轻孰重,你分不清?”
他自认自己无错,若是当时知道斐然在船上,顾问然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是他的觉悟,是他的决心。
“为天下统领者,必要舍小爱全大爱,如此道理,太傅不懂?”顾问然一口一个太傅,似是想让温连记清自己的身份。
良久,温连默然地看着他,小声道,“是我的错。”
他一直娇纵溺爱崔晏,是他作为父亲的错。
他让崔晏对自己产生不该有的心思,是他作为朋友的错。
他没有教导崔晏为君之道、爱民之心,是他作为太傅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