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姝将下巴放在手臂上,淡淡道:“世家为了巩固关系,联姻多是嫡亲子女,自幼便定下了婚约,世家夫人更不希望嫡亲的女儿入宫受苦,所以送进宫多以庶出女为主,除非嫡女不受宠或者没有庶女可以送进宫,才会选择让嫡女入宫。阮家祖训,阮家男儿不纳妾,不然本宫跟姑姑也不会入宫来。”
阮姝挥手让如玉停下,坐起身继续道:“宫妃再受宠有什么用,后宫的权力永远在皇后手中,新帝若是年幼,太后可临朝听政,代行皇帝之权,若是皇帝是妃嫔所生,要么被太后秘密处死,要么送入行宫养老,本朝开国以来,这种事还少见吗?”
“皇后只能是嫡女出身,余齐两家在这个节骨眼上送嫡女入宫,如此来看,世家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都在打自己的如意算盘。”如珠附声道。
“世家聚散都是为了各方利益,真的较量起来,要么相安无事,要么你死我活。”阮姝一笑,“余家跟齐家的算盘打得太早了。”
日头一天天毒了起来,瑶华宫中开始用上了冰,洛子意自选妃第二天起开始重新上朝,日日太阳落山才回偏殿,回宫之前去了哪里,阮姝不用猜,心里明镜似的。
洛子意旧伤未愈,朝臣不敢催促皇帝尽快临幸宫妃,每日下了朝,被阮良忠有意留在太极殿听政,直到宫门落锁。
近来,云州的叛乱未定,渔阳,蓟郡,清河的兵马在益阳公的兵马围困云州叛军时,已经赶到了云州,平定云州最多再需一个月。
六月初,瑶华宫院中莲池里,莲花成片盛开,花瓣晶莹似雪,暖风拂来,淡淡的清香在瑶华宫中蔓延开。
如玉让寻了西奴帮忙,让他入莲池折下将开未开的新鲜花束。
西奴用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问道:“如玉姐姐折莲花做什么?”
如玉左右瞧了瞧,小声道:“娘娘说要给太后瞧瞧,我待会出宫送去皇陵。”
西奴大半身体蹚在池中,说:“娘娘竟还记得这池莲花是太后亲手种下!”
“娘娘与太后舐犊情深,自是忘不了。”如玉叹息道,“只是可惜,太后娘娘等了多年,却错过了这池莲花。”
西奴将摘下来的莲花递给如玉,感叹道:“世人说的有缘无分莫过于此。”
阮良忠听闻如玉去皇陵送花,亲自点了一队亲信护送,如玉骑着快马将花送往一百多里外的骊山,回来之时,与封嬷嬷坐着马车,赶在宫门落锁前回了瑶华宫。
如玉扶着封嬷嬷进了正殿,见到皇后,封嬷嬷上前叩行大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姝瞧见来人,脑海一片混乱,俯身忙将封嬷嬷扶起,惊慌道:“嬷嬷,你的头发……”
“本不想让小主子瞧见老奴这副模样,架不住如玉这丫头软磨硬泡。”封嬷嬷摸了摸雪白的鬓发,浅笑着说,“小主子莫慌,只是白了头发,老奴的身子骨硬朗得很。”
封嬷嬷今年不过四十有二,一头白发,瞧着像是古稀之年。阮姝瞧着如鲠在喉,微颤着手抚过封嬷嬷的白发,哽咽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封嬷嬷不悲反喜,“老奴此生算计的太多,自太后走了,没了多余的心思,白了头算是断了往事。”
阮姝酸了鼻子,扶着封嬷嬷坐到椅子上,又问:“何时白的?”
“到了皇陵第二天就白了!”如玉小声告诉阮姝。
阮姝侧身看向如珠,也是个嘴硬的,前世竟然只字未曾与她提过。
四周陷入沉寂。
“如玉路上与老奴都讲过了,知道小主子是在装傻,老奴好了了一桩心事。”封嬷嬷岔开话,淡淡道,“小主子以退为进,不失是步好棋,可曾想过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原是只想护住陛下性命,如今看来,陛下似乎并不需要本宫相助,眼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先防着世家跟后宫。”
“小主子最该防着的人是陛下!”封嬷嬷无情地说道。
阮姝扯了扯袖口,“嬷嬷……”
“陛下从未学过权谋之术,却比小主子更懂得韬晦,这样的陛下,小主子不可不防!”封嬷嬷打断了阮姝的话。
阮姝眸中失了光泽,心口一疼,“本宫只想救他!”
封嬷嬷眼神清冷,道:“小主子失了先局,若是再帮陛下,怕是命都要搭进去!”
已经搭进去了一次,这话阮姝不敢说出口。
“本宫记下了!”阮姝服个软,缓缓皱眉继续说:“今日让如玉请嬷嬷回宫,是希望嬷嬷能帮本宫一把!”
封嬷嬷沉默片刻,摇头道:“太后当初不愿让老奴将这些腌臜法子教给如珠如玉,是不想让小主子手上沾了污秽。”
“是本宫不争气,辜负了姑姑的一番绸缪。”阮姝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良久平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