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圈对现在的季颖来说,实在有点过于勉强。早在第四圈快结束时,她就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地沉重,第七圈时呼吸开始混乱,第八圈,第九圈……终于快熬到最后一圈时,她的脸色已不是普通的难看,铁青地仿佛化了个诡异的妆容,看时都觉得惨不忍睹。
她不知道最后支撑着自己的究竟是仅存的体力,还是固执的意志,视线已变得模糊,没有其它办法地只能选择用力地咬破下唇。鲜血的味道慢慢渗进嘴里,微咸,带着丝淡淡的涩意,将刺痛钻进神经,一直传到大脑,心里惶惶的感觉总算能让她保有最后的意识。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机械前进,即使不稳也能持续,就像流水线上的生产,开足了电源就会一直持续。她甚至自嘲地幻想,十圈过后,自己是否会因为无力让自己停下而像《阿甘正传》里那个的似悲却喜似喜尤悲的主角似得,一直跑到头发胡子都大把长,尽管她原本就有一头足以自傲的及腰长发。
最后的关头一点儿也不让人向往,在终点前她确实和电视里常放的那样差点摔倒,但救美的不是王子也不是英雄,而是个连长相都难以记住的普通社员。他的表情不是恋慕不是赞赏不是同情也没有惊讶,仿佛那个动作仅仅只是习惯,在下意识地出手之后,不好意思太过明显地放手,干脆而粗鲁地将她扯了起来,没什么好气地问了句:“你还好吧?”
“恩。”季颖还算能控制自己情绪,没有断然甩开对方的手,而是借着他的力量站稳身体后才礼貌地松开,还附带一句诚意并不很足的谢谢。尽管对方态度恶劣,给他一拳也不过分,但不管怎么说,他帮了她是有目共睹的事。有时候撒泼并不能让她的委屈得到理解和同情,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她知道很多人对她都很不满,毕竟训练了一早上,再跑个十圈四公里确实有些够戗,何况一会儿还得上一天的课。
选择这个结果的人既是自己,后果理所当然由她承担,没什么好不满。只是嘴角多多少少会有点自嘲的讽意,王子公主,英雄救美,多可笑的世纪神话,即使经历了童话般的穿越,得不到的依然得不到。所谓的众星拱月,听上去就是如此的荒诞不羁。
季颖并不刻意地环视了操场一周,场内的人已不见了大半,估计是快要上课自顾不暇。她的嘴角挂着小小的笑容,微微带点儿骄傲,尽管自己是最后一个开跑的,但起码还跑赢了几个不知名的男生,勉勉强强算个安慰奖。至于那些个王子,相信以他们的实力大概连澡都洗好不知多少久了吧,而她也没什么心情和力气去考虑他们,包括幸村。
稍稍缓和一点之后,她努力靠自己的力量挪向书包摆放的位置,那里还存着一盒不二给她的牛奶。这个平时不太爱喝的东西现在居然让她格外的渴望,很怀疑那家伙是不是真的能未卜先知,怎么每次提供的“售后服务”都能在某些地点恰倒好处地被利用,莫非是传承了他姐姐的能力?
将冷去的牛奶一饮而尽,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手一张人一平就往后倒去。睡在凉凉的石阶上,跳进眼帘的不意外是空旷的天空,蓝蓝白白的很干净,和每个不很酷热的晴天一样,辽远而悠然。有点想睡觉了,昨天到今天,她实在累得可以,却睡得太少。
“你还真悠闲,第一天就迟到的话,以后的日子可是会不太好过的哦。”庸懒的声音里透着丝邪邪的调侃,坏坏的口气却莫名而没有理由的清爽,这样的人想来就会受欢迎,尤其他还长着张令人无法不嫉妒的英俊脸孔。
“呦,原来还有人记得我的存在啊。”季颖把头往后一架,嘴角更是向上,她还真是荣幸,“不过像你这样的大红人特地跑来这里和我搭话,就算不迟到也注定了我以后不好过的命运吧?”
“怎么?想我负责?”银灰的小辫子一甩一甩地很是有趣,未干的发稍滴下一滴水来,正巧地落在她的颊上。缓缓下滑,自然地淌到粉中带紫的唇角,微微一停,又流向一边。这一瞬间的感觉似乎有点色情,仁王似乎自己也很意外,狭长的眼睛里流出一丝淡淡的惊讶,转瞬,即逝。
“有这等好事我当然是不会拒绝的,不过你打算怎么做?24小时护花?不会这么俗吧?”季颖的嘴角是不压于他的坏笑,长长的睫毛眨了几下,倒把那双圆圆的眼睛衬得有些单纯。
两张瘦瘦却颊上微带点肉感的瓜子脸停留在距离彼此不到半米的距离。他微宽的肩膀挡去了曝晒的太阳,仅将稀落的树影间所透来的温暖传到她的脸上,让她舒服的半眯起眼睛。
这刻的景象或许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无法不面红的暧昧,场边还在的队员都不由停下动作望着他们,彷徨的表情里充满了无措。他们全队出名的花心老大,居然要对部长的女朋友下手!
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就在如此纯净的清晨,躺靠在人影稀疏的操场边,保持着很不安全的距离。他们直直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脸上都挂着闲闲却仿若狩猎般精明的笑容,却有着相当不同的感觉:他的充满蛊惑,她的纯净细致,就像灰狼遇上兔,结果简直就是不需言语。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做。”很应景的话语,将暧昧无限性放大。
那邪媚的令人忍不住想尖叫又觉得声音闷在心脏里扑通之跳的性感,如此自然地流露又那般随意地被对方接受。他们的默契,好得仿佛在出生时就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没有应答。空气中充满了桃色的躁动。
尽管她的表情依然如此干净,那双黑宝石的大眼带着未醒的惺忪和不知事的迷蒙,惟有近距离的他可以读出她眼底所有的懂。许久,季颖才扑哧一下地笑出了声,然后她撅着嘴,轻轻对仁王说了句只他听得见的话语,让他非常愕然,更是惊讶,却最终只无奈地陪着爽朗而笑。
那张常常让女人觉得俊朗队友感到妖孽的脸上挂着少见的轻松表情,彻底地似乎真的很开心。周遭的人更是仿佛逢遇好奇心钻肚,恨不得冲上去提起两人的领子问个究竟。
“好了,千王小姐,你可以起来了。时间差不多,现在过去还能在打铃前安安稳稳地吃个早饭。”他蹲着身子,绅士地对她伸出了手。
那是双很白净干净的手,手指很长骨架很小,细细的却有着分明的骨节。有些像钢琴师的指,长方形微粉的指甲恰好贴和着指尖,看得出是个注重细节善于打理的人。
季颖见状,不由宛尔,这个时代果然是男女倒置,她大方地把手搭在他的手心:“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