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澜小说

五（第1页）

在这个不见流星没有下雨的夜，季颖靠在陌生的新床上吹着冲进落地窗的晚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向不喜欢煲电话的她居然能用这样自然的态度，无视时间的流逝，没有斗嘴的和腹黑很超过的不二随性地说着那些有的没的，闲散八卦和无聊小事。从读书到比赛，从吃到玩，从朋友到家人，他们足足说了两个钟头都不觉得疲累，反而越来越清醒越来越兴奋。

聊到兴头上，季颖干脆跑到阳台上，对着满天的星星猜不二的表情，开始了不带恶意的调侃和想象，想象他的笑，他的房间，他或许无奈或许郁闷又或许满不在乎的心情。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陌生，怪异，却很是兴奋，元元和她都属于行动派的人，发个短信都觉得累着手指，有事打个电话直接约见面时间是他们的惯例。至于那些所谓的男友，似乎不管说什么都讨不得她的欢心，连折腾一刻钟都觉得乏味无比疲劳加倍。而这个电话却足足打了三个多钟头，直到手机鸣叫着申述电量的不足，她才恋恋不舍得挂下。

看着手机可悲的跳动着“充电”的字样，她的嘴角有点羞涩的笑意。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三五不时有空没空地抽出时间大发三百回合的短信，常常一个月几千条还不够用。讲起电话更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说得河外星系地下岩浆都快只恨自己距离太近，却连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清冷如她也会有个盘古劈天地似得大长电话。

面对侃侃而谈又温柔幽默不失风趣的不二，她真有中想继续再继续的冲动。原来很多事情不需要去想效率，不需要去讲意义，单纯的什么也不讲究也是种享受。享受那种言无不尽，听了还想听的感觉，享受那些挥霍青春换来填补空白的色彩，也享受那种发掘内心滋长着无法否认的开心和雀跃。

有些羞涩不知所措的古怪情绪，像个无知的小女生，莫名其妙得让她有些想要跺脚，却因为事实上的成熟，而做不出来，甚至为这样的想法，感到困窘无比。

她一定是抽风了，摸着额头，季颖有种自己已疯了的感觉，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稍稍有些自我唾弃，却在转头望见那片纯净的天空时，无法克制地勾起嘴角。

此刻，心情如沾了蜜的水，甜而不腻，微黄，却很平静。没有原因的，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电话，又或许在这个世界里，想要一份快乐，真的不太难。

躺在床上却因为没有能狗怀抱的东西而辗转难侧，最后终于忍不住对自己的懦弱妥协，拿起手机，在它鸣叫着关机前，按下一行短短的字，带着她的心飞向东京的豪华别墅区：对不起，元元。

对不起，元元。注定要失去的，她不是不难过，只是更想珍惜，能拥有的最后一点时间。

神奈川的第一夜，季颖直到凌晨都没能好好入睡，心情却格外的平稳。即使，她应该不安。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刚离开的东京都，有三个男孩对着手机，同样的一夜无眠。可就因为不知道，才会完全不在意，更一点儿不烦恼，当黎明姗姗而来，她终于抵挡不住困倦，心满意足地抱着软软的被子沉沉睡去。

季颖平时睡觉时常常会做一些恐怖到令人心惊胆寒的噩梦，惟有今天，安静得很特别，所以睡得格外满足，连嘴角都带着完美的弧度，和不二的，有那么点像。只是混乱的状况永远都比平静来得多，所以即使在和平的日子里，即使是最普通的孩子，也会拥有许多让自己哭笑不得记忆。

这个清晨即使很久以后，季颖也很难忘记，并非因为难得的好觉，而是整个上午的混乱。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有如此天分，可以将别人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还不自知。

那个清晨或许不管过去多久，幸村也没有办法忘掉。活了十五年，他第一次为一个女生失了平静乱了分寸，手忙脚乱到不知所措。搞得整栋大楼都知道住十七层那个出了名漂亮的小伙子，有了个在意到不得了又不得了的女友，还在最近搬到了他家隔壁。

面对季颖那身实在谈不上保守的睡衣和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幸村羞愧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一向闲散随意的脸硬生生地翻成了红柿子，紫色的眸子压根不敢瞅向正前方。

踌躇不到半会儿，他扔下一句“对不起，我失礼了”就仓皇地冲出了房间。那一溜烟儿的样子哪有半点的王者风范，比沾了满脸奶油的丸井更加地糗不堪言。

随着房门“啪”得一声巨响，季颖才稍稍有些清醒过来，转头望向闹钟，竟已是七点十分，然后开始有了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过后是不可自抑的一番狂笑，夸张地将床擂得噼里啪啦，摇摆得仿佛带着邪恶。

那隔着门传出的魔音，让幸村窘得蹲坐在地，捂着脸不想见人。他真有够蠢的，不过是敲门无人应答，不就是手机无人接听，最多也只是发现她一夜未关的玻璃门，他就像个小女生似得浮想联翩，这么自然而然地记挂起她娇弱瘦削的身体，还有昨夜挥别元元时那张……悲戚的小脸。

心像被抽打似得疼得厉害，各种见鬼的想法瞬间堆满了整个脑子，让他硬是失去了平日里精准的判断力，拽着仅存的理智，二话不说就冲下楼找管理处借钥匙。好在自己素来品性称赞，管理员又清楚她是他介绍而来，才勉强陪同他上来开门，却怎么也料想不到会出现那样尴尬地局面——他喊着她的名字冲进门，她惊慌失措地冲床上跳了起来，他就这样直接而毫无意外地看了男生不该看的东西，她微熏的脸庞，惺忪的睡脸，她娇弱却白皙的……肌肤。

面色更红，幸村真有些庆幸现在时间够早，自己的紫发够长，绿色的头巾早已被他取下。杉木颖，早在她第一次把自己送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就有种不安的预感，他的世界会被她搅和得乱七八糟……

但是，有她在，真好。右手放在左胸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这久违的焦躁感，这久违的情绪波动，以及这久违的冲动的失态，现在都出现在他的身上。尤记得在得知自己身患重病不得不选择手术的那刻，他也平静得如同一汪泛不起波澜的死水，可现在居然会为这个还有脸嘲笑他的恶女紧张到如此程度……这样的举动虽然丢足了脸，也让他觉得自己平日里的威严感荡然无存，但嘴角却在最后的最后忍不住地直往上翘，然后便是轻声地低笑。

他竟然会为自己拥有这样的心情而感到满足，一直都以为自己已失去了所有的感情，欲望和情绪的波动，却在此刻毫无预警地突然发现：原来那些东西从未离开，一直存在，只是被自己的倔强埋得太深。

那么，他是否可以回复天王寺说：要爱上杉木颖这个女孩并不是那么难，而他，似乎一点也不排斥那样的拥有？

“阿嚏！”一个喷嚏止出大笑，季颖无力地滚回被窝：呃，早上好冷！她也好累，三个小时不到的睡眠如何也满足不了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只是立海大严厉的校规和第一天上学的压力，迫使她不得不放弃赖床的梦想。

如同一缕游魂般得拖着纤弱的身体穿梭在几个房间内，此刻看起来还颇有几分“飘”的感觉，倒不能说动作很慢或效率不高，只是忘这忘那。

几度是出门又被幸村以既惊讶又无奈的表情推了回去，有些好笑地看着撅着嘴往回走得磕磕绊绊的季颖，他一度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又或许是梦做得太逼真，以至于糊涂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那个总表现得精明高深成熟果断的女孩，在展现她乱七八糟的居家能力后，又再度给他加上了一棒槌。

上一刻还嚣张地把他嘲笑，却在下一刻睡意来袭时，把自己迷糊爱撒娇的性格没一点保留地砸了出来，所谓的形象，所谓的仪态，和睡虫比起来便是不值一提。那孩子气的不服，那种“我就是这样”的任性和那种不甘心地屈服，把一个女孩独有的可爱表现得淋漓尽致。只不过换一个场合换一个时间，他或许会更加欣赏。看了即将指向七点三十的指针，幸村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从袋中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喂，真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