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去后,出丧报丧,整个林府连着一两个月没安生日子。
林钰作为家中嗣子,也要跟着操持,又要照顾年幼的黛玉,很是忙碌了一阵。
一路扶灵到苏州,归葬贾敏于林家祖坟,也算全了这一场短暂的母子情分。
是时皇上銮驾刚到扬州,本也是极欣赏林如海,闻听此事,等到了苏州便召见了他一回,给了个特假,来年还叫林如海管盐课,当巡盐御史。
这一回,可把两淮的盐商们给惊住了。
这才是真正的荣宠啊,哪里竟有这样本事的官儿?
林如海不过是前科的探花,偏生投了皇帝的缘,平步青云不说,现在竟然还能有个这样的优待。这一回,真真儿轮到宋清头疼了,盐政这里的官,一般都是一年一换,即便是荣宠着也得交替着来,由皇上钦点,所以他认定今年明年的盐政定然会换人,哪里想到皇上巡幸江南,竟然又点了林如海!
多少有野心之人听了这消息之后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林钰是猜到了的,如今贾敏去了,可林如海的风光却更胜从前了。
五月底回了扬州,康熙也临近了回銮的日子,从苏州府出来,又到了扬州,巡检了盐务,接着去了江宁,又问过了织造府公务,这才浩浩荡荡带着人走。
大抵因为这一次南巡,看到的情况不错,康熙心情不错,奏准起复旧员,这一来,黛玉的先生贾雨村便有了想法。
刚进六月,天气炎热得紧,嬷嬷怕主子们热坏,特准备了冰镇酸梅汤。
林钰端过的时候,忽想起黛玉来,便问道:“黛姐儿今日在做什么?”
“前些日子姐儿身子不好,又是吃药又是哭地,念书也停了几日。方才听人说,还在屋里收拾太太留下的东西。”
贾敏也算是个心思灵敏的,之前的遗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只有那书架上不少的书稿留下。黛姐儿怕是在收拾那东西吧?
林钰喝了一口那酸梅汤,便道:“我去瞧瞧黛姐儿,团圆跟我去,欢喜收拾一下屋里,才回来没多久,把屋子规整规整。”
“是。”
他说走便走,刚出门从院前过的时候,便瞧见一小厮从外面急匆匆地跑向林如海书房,手里捧着一封信。
林钰只多看了一眼,依然向着黛玉那里去。
“哥哥。”黛玉先叫了一声。
林钰按她坐下,看她原本便瘦削的脸而今尖削了一圈,又想起过世的贾敏来,道:“下面人备了冰镇酸梅汤,可送到你处来了?”
“那东西生凉,只饮了少许。”黛玉声音低低的,眼底含愁,双眉微蹙,却勉强微微抿着唇笑了三分。
虽出了重孝,府里上下却还穿得素净,林钰只一身浅蓝色扇子,坐在那里,看着便觉得凉快了。
“前儿郑先生来开了药,嘱咐你莫要多思。太太遗物虽得打理,可去者已去,太太只愿你好。后一日湖上有游船,我听说白府的小姐送来了请帖,你也该出去走走,这扬州繁华三千里,眼睛看着的却是要比书上写的好。”
他说来,这扬州景致亦是动人。
只将自己所知的扬州胜景一一描绘出来,一时也吸引了黛玉的心神。
林钰上辈子走南闯北,所见所识,皆非常人所能及。即便是一样的景致,到了他口中也有不一样的趣儿。
黛玉终于听笑了,只道:“哥哥说得这样有趣儿,我若是出去,总要去看看的。”
“薛家那小子跟我说,他有个妹妹宝琴,跟着他二叔五湖四海地经商,听说是个见识极广的。我妹妹却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林钰摸了摸她发顶,说出的这一番话却又是想勾黛玉出去散散心的。
他这边劝得极好,只没想到半路上林如海那边来了消息,要林钰带着黛玉去一趟。
原来是京城那边送信来了。
贾敏出身大家族,乃是京城里有名的贾府,宁荣街这名头说出去必定让人赞叹两句的。
“太太生前在贾府很得老太太的喜欢,这一回丧报过去,老太太也伤心。说是想外孙女了,又念及黛玉在家,总归是无人养教怜惜,想接了黛姐儿去。”
林如海手中捏着那一页信纸,眼底却是忧心忡忡。
林钰听了只暗自皱了眉,黛姐儿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上,双手合拢归在膝上,微微垂着头不说一句话。
“黛姐儿在家,家里自会教养,怎么就成了‘无人’?京都据此也要走上一二月的水路,黛姐儿身子不好,这番才调养起来,长途奔波怕也不好的。”
林钰没说明自己的想法,可这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不愿黛姐儿去贾府的意思。
林如海沉吟了几分,却知道贾府那边既然来了信,怕也是老太太真想黛姐儿了。
这信送来,倒叫林如海有些为难了。
林钰说的不是没道理,可两边衡量起来终究是个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