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我看,这事情便先且到此为止?如今国朝正是用人的时候,且便疑罪从无。孙相公,朕的话便先说在前头,此事且不算过去,等到这遭事情一平,依旧照故事施行。自然,若是你肯戴罪立功,在这此间将那积压贪墨的赋税补全交上来,那么我也算你做个无罪。”
这样的话算得上极其稳妥,便是再挑剔的人都找寻不到什么错漏,尽管心中还存着怒气,却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事实。
景平帝见状,更是送了一口气,然而还不算完,他紧接着转向了赵明闻,询问道:“皇姊觉着呢?”
赵明闻本就可有可无,此时见他询问,更是不置可否的一笑:“陛下行事自然妥当,意之虽有公主名号,却不过臣子而已,怎敢轻易议论。既然如今陛下分配已定,便请遵照您的话语来施行罢,某等绝无怨言。”
“好、好!”景平帝应道,他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挑起了话头,想要掩盖方才的对峙局面,“皇姊方才不是言说有三问?如今既然已经有了两问,那么这余下的第三问又是如何呢?”
“而这第三问。”赵明闻的话语奇异地顿了顿,她忽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似笑非笑地环视了众人一圈,随后才重新回到了景平帝的身上。
张应正坐在景平帝身后,她的面前垂下了珠帘。
便隔着那冰冷的珠玉,张应的目光和赵明闻相触了。可是还不等赵明闻做出怎样的反应,张应已经先一步地将目光移开了,她仿佛被刺痛了一般,动作中带着掩饰不了的惶急。
眼见如此,赵明闻也不再试探,向景平帝道:“而这第三问,却是问陛下。”
景平帝一怔,忽然感到有些气恼,他万万料想不到,竟是自己将麻烦引到了自己身上,只是到了这时候,话已经说出去,无论如何都不好陡然改换态度了,只能强自镇定着听下去,希冀自己没有那么背运,得到的是一个好些的结果,
赵明闻深深地凝视着景平帝的眼睛:“对于出兵征讨收服失地一事,陛下是否允准?不必拿出这样或那样的话来敷衍我,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想所有人都清楚。”
她已经厌烦透了众人的推脱,此时也不过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景平帝始终闪烁其词,这让赵明闻的心中无端地生出来一种烦闷。话刚出口,赵明闻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不妥,只是此时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好依势而下,也是为后来做一回打算。
她慢慢地呼吸着平复自己的心绪,知道自是为这数月来的沙场征战影响了,那样时刻紧绷的情绪无疑改变了她的心境,使她失去了往日的那种冷静自持。只是平日里,她一直不曾遇到能够让自己为之愤怒的事情,所以不曾显露出来,直到今日,才被她发觉。
赵明彰站立在赵明闻身后约三步的位置,因此很容易地就能发现她面上神情的变换——这却并未代表着那特征能够轻易地分辨,只是他足够熟悉,因此才能表现地如此轻易。
赵明闻在等待着,但景平帝始终没有说话。
于是在这样的沉默当中,赵明闻叹息了一声,她感到有些失望,又或许是自嘲,自嘲于自己的痴心妄想。眼见着局势僵持,张应便是再傻又应当知道,自己此事应该站出来来。
她于是摇摇晃晃地起身,又向前踉跄了一两步,随后拂开了身边宫人的手,在一干内侍宫女担忧的眼神注视下,控制着身体栽倒了。
“不好了!不好了!皇后有恙,来人,快扶皇后到侧殿歇息。”张福则有意提高了声调,他如此地急切地呼唤道。
景平帝如蒙大赦,急匆匆扔下一句“退朝”,便离开了殿中。
“要儿!”傅洵则返回了家中,他亲自前往探视了受伤的傅要,爷孙二人自来情分深厚,此时见了傅要的伤势,傅洵心中更是愤恨不止。只是,他到底是经过多年事的老人了,知道时机的重要性,便也并不着急动手,只是宽慰道:“你且安心养伤,至于赵氏那里,自有我去料理。如今正是她风头大盛的时候,咱们不要这时候去与她争锋,便等到她受了伤气息奄奄,那才是手到擒来的好机会。”
“她如今想要劝动那小皇帝发兵,哼,不知天高地厚,这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且看着罢,要儿,且看着她能够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傅洵冷笑着说道。
自然,他对于赵明闻能否达成此行的目的,是抱有一种极其不看好的态度的。
但傅要却显然有着自己的见解,他小心地注意着傅洵的神色,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皇帝当真不会同意吗?他如今正是想要建功立业的时候,赵氏此时去,便是给他添了天然的助益——且不必说皇帝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就算是,他身边的那些人也绝不会放过。”
他皱起了眉,表现出来一种极其苦恼的情态,而这样的表现也自然让傅洵感到愉快,对于孙子的请教,显然十分受用。傅要说道:“我实在想不出,皇帝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
的确如此,从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里头,傅要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景平帝拒绝的理由,以至于他在心中对傅洵的判断产生了一点怀疑,虽然并没有说出口。
对于傅要的话,傅洵颔首,便是赞同:“说的不错,能想到这一点上,你已经十分出众了。只是有一点你忘记了,正是这一点,让你走错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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