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贞忙郑重捡起来翻了翻,越翻越有些眼熟,渐渐想起来,是在蒋文兴身上看到过这东西!
她心里打了个寒颤,赶忙灵机一动,蹙着额问:“太太是怀疑,那男人是咱们家里的?”
琴太太见她还是无异,便笑了笑,“不知道,我也难说清,也许是别的什么人落在那里。反正芸娘没了,这事情只好随他去了。”
短促的沉默后,她斜睇月贞一眼,又道:“不过下人拾到,就猜来猜去的,那些人,什么不敢说?竟然疑心到你头上,说是你和哪个男人拉扯丢下的。我听了好不生气,将他们打了一顿。月贞,如今咱们家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前头是桂姨娘,后头又紧跟着芸娘的事,弄得我简直心力交瘁,全没了主意。你要是再传出什么闲话,真是不叫我活了。”
就是傻子也听出来里头的意思,月贞可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在点她。好在这东西还没认主,蒋文兴又到北边去了,根本不算个罪证。
月贞逃出生天,绷着精神笑笑,“太太放心,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议论什么我拦不住,不过我自己一定知道规矩,往后会更加留心的。”
“那就好,先吃饭吧。”
谁能想事情不是犯在这香袋上头,反倒是坏在那吃饭上。
月贞因为眼下受此一惊,面上虽然是平淡从容,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又加之近日胃口不好,硬陪着琴太太吃了半碗饭下去,肠胃里便很不爽利,饭后片刻,尽将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琴太太一面吩咐丫头送她回房,一面吩咐冯妈请大夫。不想冯妈却拉着她走进卧房里,脸色大变,“太太这会怎么糊涂起来了?可不能请大夫!您看大奶奶,像不像……害喜?”
本来是不会往这里想的事,却因前头又是桂姨娘,又是芸娘,又是香袋,那么些影子摆在那里,此刻硬是拽着人往这里想。
琴太太略略思索后,也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跌坐在床上,“你说得对。方才我试她,她虽没露什么马脚,可那东西切切实实是她屋里捡到的……”
说着,她的面皮渐渐惨白起来,长吁短叹,要发狠也提不起劲头,反倒是一脸的枯色。
她侧身坐着,将扇无力地提起来挥一挥,“先不要请大夫,叫芳妈暗里留心着她,看她只是今日有此症状,还是后头也有这症状。”
冯妈躬着腰转到她面前,“要是一连几日都是……”
琴太太晕头转向地苦笑一下,“要是连着几日都是这样,再想法子。”心念稍转,又立时凝重起来,“对!你赶紧使人去问问,寥大人那头的奏疏递到巡抚大人那里去没有。要是月贞身上出了事,咱们又向朝廷请这牌坊,那可是欺君之罪!”
这点疑心倏然就不是简单的疑心了,变得无比凝重起来。冯妈一刻不敢耽误,一头打发管家去问寥大人,一头吩咐芳妈暗暗留心月贞的身子。
月贞那头暂且不明,倒是那寥大人次日便回了话——
“寥大人说,让太太尽管放心,银子抬给了那位郭巡抚,郭巡抚二话不说就让人快马加鞭回京去奏请了朝廷,八九不离十是妥了。只等过几月就能有信了。”
琴太太听了便跌坐在榻上,懊悔得真咬牙,“月贞啊月贞,你真是不闹出事来则罢,一闹,就要闹出这牵连满门的大罪!”
冯妈踟蹰着问:“要真是……可怎么办呢?”
把琴太太问得没了主意,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磋磨。她一脸苦相地笑了下,“先看看吧,要真像那么回事,只好先送月贞回章家去,告诉章家老太太,叫他们暗地里请大夫来瞧。倘或果真,就在他们娘家坠了胎再送回来。他们是她的娘家人,再不好,总是会守口如瓶。给他们知道,总比给咱们家底下那些婆子媳妇知道要好。”
言讫,她把眼皮阖起来,不看见眼前这贝阙珠宫的景象,仿佛就能得到片刻的喘息之机。
她觉得自己真是有些老了,再遇到这种事,心里竟跟阴天似的。人站在那阴霾的浓云底下,想恨恨不足,想杀却提不起刀,四肢都是软绵无力的。
她瘫卧在那张绣罗堆的架子床上,如同缩回一个壳子里。风雨一时吹不到这壳子里来,阳光也暂且晒不到这里,她在混乱中栖息,感受着这缝隙里的祥宁。
作者有话说:
月贞没有怀孕,只是误会。
第67章别有天(七)
也是不凑巧,月贞伤怀未散,又担着后惊,往后一连几日都有些食难下咽卧难安枕,连中秋两宅里的团圆饭都未能出席。
中秋宴上因为热孝未设杂戏,了疾在寺中应酬巡抚大人未能归家,霖桥月贞皆是病中,又没了芸娘,连缁宣也是病体初愈,众家人皆是索然无趣地在席上坐着。只得个巧兰尽力调和说笑,众人又都不爱听她说笑,以至玳筵冷落,明月萧条。
霜太太想起来问琴太太:“霖哥倒罢了,贞媳妇又是哪里不好?前头在雨关厢我见她还是好端端的,怎么回来就听见说病了?”
那点风声给琴太太掩得紧,生怕霜太太知道了担惊受怕,一时吵嚷出来,再给朝廷知道更是了不得的事了。
她装作没事人一般笑了笑,“芸娘的事一出来,都是她在操持,哪有个不累的?前头不过是在苦撑,如今事都了了,也就撑不住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