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照洲今晚唱的是《霸王别姬》,台上刀兵破阵,宁时雪双眼迷惘。
他只是个什么都听不懂的小外星人。
“明灭蟾光,金风里,鼓角凄凉,”戏台上光影弥合,兵戈顿起,少年还没到变声期,嗓音带着清润的雏形,戏腔很婉转,但暗红的灯影下,那双丹凤眼冷沉沉的,又带着股戏中的灼烫,像金玉焚于烈火,“忆自从征入战场,不知历尽几l星霜……”
宁时雪眼睫一眨不眨,他盯着谢照洲,只觉得谢照洲瞥向他,然后挪开眼,又好像是他的错觉,他抬起手捂住眼睛,软乎乎的指缝张开,从指缝中间偷看谢照洲。
廖青池有心让谢照洲当他的关门弟子,不管身段、唱腔还是样貌,全都没得挑,这出《霸王别姬》也是最标准的青衣唱法。
但谢照洲对唱戏可有可无,算不上讨厌,也没有上心到愿意当他的接班人。
廖青池也不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倒嗓,再遗憾都只能放弃。
宁时雪什么都听不懂,但觉得很好听,灯光好像都照在大哥哥身上,他浑身的戏服泛着光,靠近他又离开。
晚上的演出十点半才结束,谢照洲下了戏,宁时雪终于能跟着老管家去后台。
谢照洲见到他也不意外,宁时雪就知道大哥哥刚才肯定发现了他。
他哒哒哒地跑过去,他抬起又白又软的小手,先戳了戳谢照洲,见谢照洲没有讨厌他,就趴到了谢照洲的腿上。
“哥哥,”宁时雪歪歪倒倒地站着,他踮起脚尖,眨巴着眼睛什么都很好奇,攥着个化妆刷问谢照洲,“这个是什么?”
谢照洲的妆还没卸,他眸色很深,丹凤眼勾勒得狭长,突然将他抱了起来。
宁时雪懵懵的,他面对谢照洲,坐在谢照洲的腿上,但他晚上穿得太厚,小短腿都差点没能岔开,脸蛋累得红扑扑。
谢照洲捏住他的脸蛋,有种混不吝的懒散,拿那个小刷子往他脸上扫了扫。
其实有点欺负人。
宁时雪不觉得,他乖乖地仰起
()脸,还以为谢照洲在陪他玩,但他被呛得低头打了个小喷嚏,鼻尖眼眶揉得红红。
谢照洲又没再欺负他。
“哥哥,”宁时雪双眼亮晶晶的,他带着点黏软的鼻音,跟谢照洲说,“我也会唱歌,爷爷给我看动画片。”
他不知道什么是唱戏,觉得都在唱歌。
谢照洲嘴角好像勾了下,漆黑狭长的眸子盯着他,问:“你唱什么?”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宁时雪翘起小脚给他表演,但他只记得这一句,憋得脸蛋通红,都没想起接下来的,就软软地哼着调子,“嗯嗯嗯嗯嗯嗯嗯。”
他的小脑袋还跟着一点一点。
谢照洲:“……”
他就不应该指望什么。
宁时雪在这儿嗯嗯,廖家班的师兄弟都被吸引过来,宁时雪才三岁多,雪白的小脸格外漂亮,又被裹成个小套娃,甚至认不出性别,都以为他是谢照洲的小妹妹。
戏班子规矩很严,廖青池放过话,乌七八糟的事情都不能带到戏班里来。
他们只有师兄弟同门,没有尊卑,燕城上流圈子怎么样,都跟他们没关系。
所以几l乎没人知道谢照洲是谢家人。
不然家境差异太大,戏班子人又多,很难不扎堆抱团。
谢照洲没被阿谀,也没遭到排挤,就算他成天冷个脸,师兄弟们只以为他不爱说话,平常做什么都仍然叫上他。
现在也都过来起哄,伸手想捏宁时雪的脸蛋,宁时雪小脸紧张起来,他不哼洋娃娃了,抱住谢照洲趴在他怀里。
谢照洲挡住不让他们捏,这帮人终于嬉笑起哄着散开,宁时雪才懵懵地探出头。
“哥哥。”宁时雪怯生生地叫他。
谢照洲让老管家先抱走宁时雪,然后他很快卸完妆,换上校服,就离开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