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衡王朝国祚三百年,道门被立为国教也有三百年。
作为被开国太祖敕封的道家正统,春秋门的宫观位在万象神宫之左,也就是其正东方位,享受到的尊荣非同一般。
如今儒、释、道三教中,太学院近年来一直不愠不火,被当朝者束之高阁。
而自独孤皇后掌国以来,这位大权在握的天后便日益崇佛抑道,在三教中一手大力扶持天龙寺,甚至还从中拔擢出了一位禅智国师,让其去与道门中的魁罡国师分庭抗礼。
但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任这位天后陛下如何忌惮一家独大的春秋门,后者毕竟有三百年的深厚积淀,佛门短时间内也难以取而代之。
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刻。
春秋门的宫观大院中,一丛新竹修长挺拔,片片嫩绿的叶尖上垂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凌虚子的丹房中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物件。
有一人高的炼丹炉,有坐榻上摞成小山的道经古籍,有书案上的风水盘、璇玑镜、玉如意几件法器,还有一大堆的瓶瓶罐罐——里面盛满了晒干切好的药材,以及五颜六色的灵石矿物。
这间小屋子不止是他的炼丹房,更是他尝试各类奇技淫巧的实验室……
“师父,你看这个新做的‘悬镜堂’模型怎么样?”
眉清目秀的小道童把一个用木块拼好的“悬镜堂”捧到凌虚子面前,嘴角绽出一个天真得意的笑容。
凌虚子瞟了一眼“悬镜堂”模型,点点头,满意地一笑:“很好,装上糯米粉,再炸一次。”
小道童霎时皱起淡淡的眉毛,心疼地道:“师父,你老人家已经失败一百多次了,我的模型也弄坏了三个,还……还要再试吗?”
被小徒弟当众揭短,凌虚子额头虚汗直冒,却还是强作镇定地捋了一把下颌的胡须:“灵月啊,为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正所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唯有大毅力者,才能参悟大道啊。”
叫做灵月的道童微微颦眉:“师父,会不会是你搞错了,糯米粉根本不可能爆炸?”
凌虚子一时被问住,不禁沉吟遐思……
就在昨天,他分明亲眼看到,那个不良人夏小蝉用区区一袋糯米粉就把光明寺的悬镜堂给炸了,当时连围观的上百号掌夜使都被炸得人仰马翻,威力不可谓不惊人。
可他回到春秋门复盘做实验的时候,灵月这孩子的模型都弄坏了好几个,但这糯米粉却死活炸不起来。
会不会是那小子使诈,当时故意把所有人都支出悬镜堂,然后把早已备好的黑火药从糯米粉袋中取出来,而所谓的“糯米粉爆炸”只是一个幌子?
可黑火药是朝廷的管制品,禁止市面流通,就连制法工艺也受到严格保密,他昨天上哪去买那么多的黑火药?
此时许许多多的念头纠缠脑际,让凌虚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找到那个不良人夏小蝉,再当面好好地问个清楚。
读书人常说“不耻下问”,必要时他也可以拉下自己的脸皮,跟这个夏小蝉好好地请教一番!
就在这时,丹房中响起了一阵“噗噗噗”的扑翅声。
道童灵月惊呼道:“师父,有人给你纸鹤传书了!”
凌虚子一抬头,一伸手,便将那只翩翩飞舞不断播洒灵光微粒的仙纸鹤引至手中。
“纸鹤传书”这门道术发源于春秋门。
被国师魁罡真人开过光的“仙鹤笺”,只要在信笺写上书信内容,填写上地址和收信人,再把信笺折成仙纸鹤形状,仙纸鹤便会自动朝着地址上的收信人飞去。
一般情况下,仙纸鹤飞行极其敏捷,难以捕捉,只有收信人和其身边的人才能收信阅信。
除此之外,它还有另一层极其强悍的保密效果。如果仙纸鹤在飞行途中被不怀好意的第三者截取,信笺上的文字也会一直保持隐匿状态,不会显现出来。
不过魁罡真人每年能开光的“仙鹤笺”数量有限,价格自然也十分昂贵,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此时,凌虚子刚读完信上的内容,眼神快速变得严肃起来,接着他立即带上拂尘和风水盘,急匆匆地离开了丹房。
“师父,你这么急着去何处?”
“城东甜水街那边又发生一起人命案了!”
……
顾长安是昨晚案发现场的第一见证人,此时已向韩东亭、高升二人说清楚了昨夜案发的来龙去脉,只是隐去了陈玄宗出手那一段,改说成黑袍人直接丢下烟雷,随后和赵司水,新晋花魁聆音一起消失。
掌夜使又把老鸨,以及周翰林那几个儒林士子叫来现场问话。
韩东亭指着周翰林,目光冷冽逼人:“你是说,你在夏小蝉题诗之前,就从题诗墙上感应到了墙后有人?”
周翰林平时虽然自命清高,但遇上掌夜使却也是被震慑得不行,手心手背都满是冷汗,声音隐约有些打颤:“是……是,当时我就感觉有人在用手击打题诗墙的背面,当时我只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
高升交抱双臂,望着前方已经坍塌的墙体道:“题诗墙一丈外便是水渠,那个死者曹四郎也是死于水渠下游的岸边,而这道水渠可以一直连通到城东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