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闩咔哒一声上了锁,孩子被安置在桌边的小凳子上,薇罗奇卡红着眼睛取下围巾绕在孩子颈侧,顺手抹了抹那冻得红彤彤的小脸上零落的残雪。她转身走向病床,在强力遏制住的哭泣中感情复杂地坐到了早晨她弟弟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ldo;她死了……是吗?&rdo;可以想象她哆嗦着的青白的嘴唇,以及蓝色眼睛里盛满的怨怼和哀戚。
我没有回答,怯懦地紧闭双眼。
&ldo;你没能救回她,因为你无能,你的水平不够看!可更多的是,你们谁也不了解她……男人从不了解女人,却口口声声说要救女人……真是可笑,这难道是你们的某种癖好?一厢情愿地说要给人幸福,要给人生活的希望?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做成,只会像个孩子一样哭哭啼啼地后悔,可笑,你们真是太可笑了……&rdo;
薇罗奇卡捂住嘴痛苦地啜泣起来,&ldo;我就知道她会死,我就知道这个世界留不住她,她亲自去上帝他老人家那里退票了……说什么要为自己活,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活,她困在梦魇里了,女人就是这样,困在梦里就走不出来,没有一个人去救她,她说了你也不会懂,她真可怜,身边都是你们这号子人物……我的南希……我的南希……&rdo;
我再也忍不住,用手臂挡住双眼无声地哽咽起来。薇罗奇卡扑倒了我身上,浑身颤抖地抚摸我的额头,道:&ldo;我可怜的孩子,我不骂你了,不骂你了……不要哭,她们都不要你了,我要你,罗曼要你,以后我们活在一块儿,我就不相信这个见鬼的世界里找不到一块安身的地方……不……&rdo;
兀地她哆嗦起来,紧紧揪住我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ldo;你要是有办法就走吧!把罗曼也带走,他快被他们折磨疯了!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他们成天为难他,污蔑他,你想想办法,你想想办法!&rdo;
我睁开眼睛,慌里慌张地把薇罗奇卡搂在怀里,拼命吻她的额头。她起先隐忍地啜泣,后来却忍不住嚎啕起来。为她逝去的爱人和朋友哭,为她遭人伤害的弟弟哭,也为了我这里她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哭。暗淡的金发中生出的银丝和瘦削苍白的脸颊刺痛了我的眼睛,我难过不已却不敢轻易许下承诺。因为她说得对,我无能,水平不够看。救不了南希,又凭什么可以救萨连科?
泪眼朦胧中,我对上了墙角里小阿尔的目光。他懵懂地注视我,也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童真的目光里并无疑惑,也无什么别样的情愫。只是很多年后他跟我说,这一幕其实他一直记得且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记得他母亲的泪水,也从没有忘记她母亲曾匍匐在其怀里痛哭的病床上的男人。
他说,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也可能是因为一路上母亲都未曾停止过的哭声。
第97章插pter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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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后,我被变相地软禁在过去的公寓里,尽管可以随意地进出,但身后总是有甩不掉的黏糊糊的目光。听说因为在勃兰登堡闹得太大,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尾,萨连科的出现都很难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释。为了我这个&ldo;线人&rdo;,他实在做得太过头了。
卡利宁重新出现,有时他甚至会拎上一包咖啡豆上楼借用我的磨豆机,他说蹲点太辛苦,一天不来上五杯咖啡实在熬不住。我说可以把沙发借给他小憩,他却砸吧着嘴,说怕同僚告状。
&ldo;你在这里是老大,谁敢告你?&rdo;我皮笑肉不笑地说。
&ldo;瞧您说的,军职高就能为所欲为了?我只是个上尉,还有很多事儿做不了。比如说,您这间公寓的床可是高级货,是法国运来的席梦思床,不是谁都能像萨连科中校一样想来享受一番就来享受一番的,您这边儿的沙发,我就坐下片刻都忍不住打颤呢。&rdo;
他微眯着双眼,小口啜饮咖啡,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站在窗前抽烟的我身上。我斜睨了他一眼,对他的言外之意置若罔闻,冷冰冰地说:&ldo;正所谓在其位谋其职,有多大的军职承担多大的责任,中校付出了那么多,他值得享受这一切。&rdo;
&ldo;对,他值得,我可没说他不值得,您千万不要多想呀!&rdo;卡利宁说:&ldo;您不来一杯?&rdo;
&ldo;瞧不上,&rdo;我衔着嘲讽的笑,&ldo;您的豆子,酸度太高,不是什么好货色。&rdo;
卡利宁挑了挑眉,似是对我的揶揄并不在意,一口闷掉了咖啡,说:&ldo;这还算好的,有些豆子酸度更高呢!主要是烘培问题……不过,酸度也不能代表质量,这是您的误会。&rdo;
我没心情和他耍嘴皮子,他见我没什么搭理他的心思,于是也点起一根烟站到了窗前,故作深沉地吐出眼圈来。
&ldo;老实说,这里不算什么好地方。&rdo;他自顾自地说:&ldo;比不上莫斯科,也比不上纽约、华盛顿,甚至连巴黎也比不上,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是没办法,您又是何苦呢?&rdo;
&ldo;中校救过我,我为他当差。&rdo;
&ldo;你们感情真好,我很少见过能把线人发展到如此忠诚的程度,中校可谓是第一个,您瞧,再厉害的人,比如咱们的司令官,线人不也叛逃了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