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总督要买了进献太后的,价钱打了折扣,四十八万两,有个广州的富商,出了八十万两,没卖。”引章说得颇为得意。
突然之间,发觉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众妃和福晋们都禁了声,敛神屏息一脸惶恐和紧张,太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十分不高兴。
“太后,这江南总督实在大胆,竟将一件不完整的绣件进献太后,该当治罪!”开口的是宜妃。
惠妃听了却嗤笑一声,眼波一睨,道:“太后,要臣妾说啊,这江南总督该当治罪,那玲珑绣坊的人更该治罪!这件绣品既有瑕疵,居然胆敢以次充好,蒙蔽太后,实在是胆大妄为!”
太后脸色铁青,听了却是缓缓点头。
见太后和惠妃说到玲珑绣坊身上,引章心中大急,胤禟来不及拉她,她已经轻轻来到四福晋身边,低声问发生何事?四福晋便悄声告诉了她,说是方才太后和诸妃发现了不知哪一层有一朵芙蓉花只模模糊糊绣了一半,明显缺了另一半,而且看上去脏兮兮的像被雨淋了一样,太后见了自然生气。
引章顺着四福晋所指点的方向看过去,调整了几次视线,果然,发现那临水摇曳的一枝芙蓉花枝,枝头一朵张开手掌大小的粉红色千层芙蓉果然缺失了半边,看起来满是凋零之感,跟整个画面格格不入,也难怪太后见了要生气。。
太后贵极天下,以天下养,所拥有的东西无一不精,无一不完美,几曾见过这样的?别的且不说,单说心头那份被人欺骗的气恼,她也接受不了!
但引章知道,巧手一定不会这么不小心,一定是运送的人在路上出了差错。
眼看太后要发怒,引章顾不得别的,抢步上前跪了下去,俯首道:“太后请息怒,这中间必定有所误会,玲珑绣坊的绣女就是再大胆,也断断不敢戏弄太后啊!”
“哟,这不是九侧福晋吗!你怎么知道玲珑绣坊的绣女有没有这胆,难道这绣坊也是老九的生意不成!”惠妃尖声尖气嘲笑道。
“请太后开恩,容孙儿侧福晋说完。”胤禟也上前跪在她身旁,说完抬眼瞟了惠妃一眼,笑道:“惠母妃说笑了,玲珑绣坊怎么会是我的生意呢!”
太后盯着引章不言语,终究点了点头,道:“起来回话,你若知道什么,尽管说便是了!”引章和胤禟找到了金花茶,替她去了多年的痰咳气喘之苦,眼睛也明亮了许多,她自然对他们多了几分好感,因此容她说话。
她不禁回头瞅了那绣屏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她对那绣屏极是喜欢惋惜,只是可惜,残缺的东西怎能挂在太后寝宫?便是再喜欢也只好舍弃了!
“是。”引章应了一声,由胤禟扶着站了起来,轻轻理了理衣裳,微笑道:“绣这幅千面芙蓉的绣女叫做巧手,是玲珑绣坊头号绣娘,奴婢与她倒也有几分交情。这件绣品是她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方才完成,而搜集所用浸染丝线的染料则是她很多年以前便在做的事了。这绣件所用丝线乃是天山特有的冰蚕丝,这种丝韧性极好,又亮又细,只有一般蚕丝的四分之一大小,在阳光下既可隐色又可显色,不然,岂能藏得住这么多层画面?这染料就更难得了,并非寻常所见,也是经过她特殊处理,在随着光线变化可隐可现,而这绣品配色更是极其复杂,奴婢也不懂其中奥妙,为了各层颜色不会互相侵染,每一种丝线染色后皆放在一种从新疆找来的什么药水浸泡过,奴婢记得,巧手曾跟奴婢说过,这所有的颜色都可以用那药水浸泡而固色,只有粉红不可。只是可惜,江南总督大人催逼这绣品太急,巧手一时又找不到可以固定粉红色不被侵染的办法,只好用未经特殊处理的丝线绣了出来,这原本也无碍,但据奴婢想,一定是运送途中发生了什么,这粉红色才会掉色,太后不妨先问问清楚。”
太后一扬眉,吩咐小太监:“去,将内务府的鄂伦大人传来,哀家要问话!”
小太监答应一声飞奔而去。太后一转身回了院中亭阁坐下。诸人便也跟了过去。
不多会,鄂伦大人急急忙忙跟在小太监身后进来慈宁宫花园,在阶下跪下了磕头,太后蹙蹙眉,亭阁中人数众多,不便叫他上前,以太后之尊亦不便扬声喝问,于是便向胤禟瞅了一眼,道:“你去问他!”
胤禟恭声答应,提气从容下台阶,来到鄂伦大人面前,按太后的意思大声问话,亭阁中人鸦雀无声静静听着。
那鄂伦大人恰好正是负责此事,听胤禟声色俱厉极其明确的问,又见了太后这阵势,不敢隐瞒,便吭吭哧哧的承认了,运送途中搬运时不留神沾染了脏东西,于是便用水擦洗了一下。他说完忙又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没有损坏绣件,不然也不敢呈现上来了。
胤禟听了不等太后吩咐,便叫人将那绣件抬过来,令他指出是哪个位置清洗过。鄂伦大人抬起头眯着眼瞧了瞧,伸出手指一指,正是那粉色芙蓉的位置。
太后摆摆手,道了声:“退下吧!”
鄂伦大人如释重负,忙不迭磕头退了出去。
清洗绣件是常有的事,鄂伦大人此举并不算失礼,而且如他所言,从表面上看起来确实什么也看不出来,但那粉色芙蓉夹在中间不知第几层,两边一沾水,相互侵染,别的颜色有保护层,独它没有,便模模糊糊变成了那样。
太后忍不住又蹙眉,惠妃便笑道:“太后不必烦恼,太后既然喜欢,让那玲珑绣坊的绣娘们再献上一幅便是了!”
引章嘴动了动,被胤禟一个眼色制止。果然,只见太后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方才没听见郭络罗氏的话吗?这千面芙蓉岂是这么容易绣的成的?这再绣一件,还不知到何年何月呢!”太后说着又瞧了瞧那绣品,轻轻叹了口气。
引章见了便上前一步,行了一礼,笑道:“太后无需忧虑,再绣一件不容易,但将这一件补救完整却是不难。只要找得到合用的颜色,巧手一定能将它复原。”
“果真?”太后眼睛一亮。
惠妃那厢却又忍不住抱怨:“那个玲珑绣坊也是奇怪,既然这粉红色不好用,干嘛不换一种颜色,弄到如今这样麻烦!”
“自然是真的,这一点奴婢敢保证。”引章回了太后的话,然后才向惠妃笑道:“这件绣品的图样巧手早已画好,每一层的配色和花样都大有讲究,经过多次实验方才敲定,否则便显不出层迭搭配的效果。”
惠妃哼了一声不言语。宜妃见惠妃总是这样打岔刁难,便亦笑着接着刚才的话头向引章微笑道:“你这孩子,还不快说说有什么法子可以复原绣件,还等太后问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