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言一出,当即就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侧目。李明达才反应过来,大家都没有听到房遗直的话,她突然用正常语调说这么一句,显得很突兀。
李明达皱紧眉头,责怪地瞥向房遗直,觉得这都是他给自己惹的麻烦。
房遗直这时候也不看手里的什么卷宗了,而是人半靠在窗边,微微倾斜他颀长身子,似笑非笑的凝望着李明达。
狄仁杰慌忙起身,弄得怀里的一卷证供都哗哗地掉在了地上。他忙拱手对李明达道:“贵主有何吩咐?怀英这就去办!”
田邯缮也忙疑惑地看向自家贵主。
“没什么事,是我脑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我不小心就失口把话说了出来。”李明达解释道。
“两个小人?”房遗直言语散淡地笑问,烛光侧影映照着的面颊,深显他萧疏俊朗的五官
狄仁杰忽然两眼发亮,“可巧了,我也有过。有时候对于特别纠结的事情,我心里就会冒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互相打架,看谁能说服谁,我最后就用谁的决定。”
狄仁杰看着李明达,很高兴他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怀英的小人我知道,不分男女,那贵主的呢?”房遗直盯着她,等她开口,一副淡漠的模样,但到底掩藏不住眸底自然迸发出的灼热。
狄仁杰听到这话十分好奇,笑问李明达:“难到公主的小人儿分男女?那可了不得。这男子与女子想法又有所长,男子偏统揽全局一些,女子更为容易关注到细节。两厢这样斗起来,必然比怀英那两个更精彩。贵主就是贵主,果然非同凡响,怀英比不了。”
狄仁杰又高兴又诚心佩服地赞叹一遍李明达,倒把李明达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又不能否认房遗直的说法,不然狄仁杰好奇的性子,一定会追究房遗直为何要说公主心里的两个人分男女,那就没完没了了。
李明达只好谦虚的笑了笑,“其实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想尽量不遗落什么。”
狄仁杰赶忙又心悦诚服地佩服,“这就很厉害了,常人做不到。”
“是么。”
李明达心虚笑了一下,然后横目扫了下房遗直。但房遗直并没有因为他责怪的目光而自我反省,他反而更加嚣张地对自己微笑。
“在查阅叶屹祖籍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处可疑,”房遗直一句话,立刻令李明达转移注意。李明达忙询问的看向房遗直,让他好生说说。
房遗直就把卷宗送到李明达跟前,他把卷宗平铺在李明达案前,然后一手撑着桌案,弓腰侧身,为李明达指了指问题所在,正是叶屹的出身地,“剑南道,松州大柳树村人。”
“有什么问题么?”李明达抬首看房遗直时,才发现俩人竟然距离这么近。李明达赶紧垂下眼眸,继续看着房遗直所指,还是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根据当时松州所上报的大事记录来看,大柳树村在叶屹大概十七八岁的时候,也就是贞观二年,曾遭遇蛮匪,被洗劫一空,村子里本来就是有十几户人家都被屠杀,唯有叶屹和另三名少年因贪玩晚归而逃过一劫。”
“听起来,还是没什么问题。”李明达又去翻阅松州往年上报的大事记录确认,以及刑部相对应的存档。这些都是房遗直已经整理好的,所以她现在随手一拿就能看到。
“大柳树村地处偏僻,从松州的官道要走小路花费两天翻六座山才能到这个村子。据传这村子里住着的是前朝某在逃官员的家眷,所以户数不多,且鲜少与外面来往。当然,这一点并没有得到证实,总之这村子偏僻,很少有外人来往。事发后,当地府衙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这三名逃出来的少年跑去报官后才晓得。”
狄仁杰疑惑的挠挠头,“还是没听出问题。”
李明达微微蹙眉,感觉到了什么,大概问题可能就出在这大柳树村不常与外人来往这点上。
接下来房遗直的话,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想。
“问题就在于这三名少年,没有任何外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不过他们的名字,的确是大柳树村村民在府衙户籍登记上的相符。但可以说当时可以真正证实这三名少年身份的人,都已经死了。”
“假冒身份?”狄仁杰恍然大悟,“可这件事遗直兄怎么会这么清楚,一旦他们真的就是大柳树村的村民的孩子呢?”
“看贞观四年,松州往刑部上报的无名死尸的记载。”
狄仁杰立刻在桌案上搜寻。李明达就把她刚看过的卷宗递给了狄仁杰。狄仁杰一瞅,倒真是巧了,就在大柳树村附近的山边,有三具男性遗骨被发现。据仵作描述,还是三名年轻男子的。
狄仁杰恍然,“竟如此,这也太巧了,莫非那叶屹三人就是土匪?”
“只怕没这么简单。”李明达想到他身上所带的吐蕃国的香草味,心里有了更深一步的怀疑。
“是吐蕃国的人?”狄仁杰眯起眼睛,“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时大柳树村逃出来的三名少年,而今都科举入仕了。余下的两名,一名在门下省做城门郎,另一名在兵部做库部员外郎。虽然都是六七品官,但同叶屹一样,都在长安城内位居要职。”房遗直总结道。
李明达疑惑不解,“吐蕃国赞普与我大唐诚心联姻求好,费尽心机杀了那么多人,只派三个人来大唐做官,有些说不过去。”
“十多年前的事,那时的赞普尚还年少,恐怕还不可能有安插探子到大唐的思虑。”房遗直分析道。
李明达点点头,“那就是别人了,要再审叶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