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方已经有了援军,那他等着鹬蚌相争的打算自然就要落空,何况邢杲的河东军也不是草包,荥阳还有城池之利,如果他强要入局,说不得自己的人马还要被对方吞吃干净。
所以他在推算之后,认为凭自己的几万人马,并不能占下荥阳,甚至没有办法单独对抗任何一方的势力,便果断的选择加入荥阳的一方,在击败元天穆的大军后,以足够的粮草补给作为报酬。
有了这样的想法,贺六浑便主动派出了使者去接触邢杲那边赶来的援军,恰好发现对方带队的向导是自己的师妹花夭。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花夭做主代替马文才承诺了贺六浑所需的“报酬”,而贺六浑的人马则向荥阳提供帮助,等祭击败元天穆后再坐地分赃。
这样的“交易”,原本交易双方应当互相充满了猜忌和提防,毕竟要担心对方过河拆桥或赖账的问题。
但花夭和贺六浑既然不是普通的关系,贺六浑麾下联合的诸部将领自然也就不会满是猜疑,何况任城王全靠花夭才能脱身、并且送入葛荣军中,说起来双方也大有渊源,这一场驰援,便等于是花夭代替荥阳城邀请了一支实力强大的“佣军”。
当马文才听到“不是普通关系”云云时,眼神不由得黯了黯,再看向贺六浑时,神情却变得自然起来。
“原来如此,花将军的承诺便是我的承诺,待清点过战场所得后,白袍军会支付贵军的酬劳。”
贺六浑听到“花将军的承诺便是我的承诺”时,脸上闪过一抹不悦之色,不过毕竟是老成之人,并没有反讽什么,只淡淡丢下了一句“希望如此”。
元天穆大败,在城外抛下的粮草物资并战马不计其数,荥阳的盘点工作进行了大半天都没有盘点完,可见收获之丰。
白袍军的本部兵马只有七千,加上黑山军也不过一万多人,根本吃不下这么多东西,既然如此,马文才也不愿意将这么多东西便宜了元冠受。
所以他几乎没有考虑,便趁着元冠受还未出发赶往荥阳,对邢杲和羊侃微微颔首,许下了“报答”。
“两位将军远道而来劳师动众,我等感激不尽。既然如此,我等必然不能让两位首领空手而归,寒了麾下部众之心。待清点结束,请两位将军也派人来我军中领受物资吧。”
邢杲方才听到贺六浑要“报酬”,心中便也起了趁机向白袍军索要物资之心,只是他性子高傲,还在斟酌该如何开口,如今听到这马文才年纪轻轻却如此“上道”,当即大喜过望,心情激动之下甚至连拍马文才的肩背。
“马参军豪爽!那邢某就替儿郎们感谢马参军的慷慨了,以后你要还有什么需要邢某帮忙的,只管说上一声,我邢杲交了你这个朋友!”
羊侃抛家别业而来,虽然领了不少人,但大部分是以前庄园中的荫户和甲兵,以前有庄园为业,自然能勉力维持,现在要投奔南朝,即便是散尽家财也不可能养活的了这么多人马,其实已经生出了解散一部分人的想法。
如今马文才承诺会提供他们物资,看样子十分大方,倒是意外之喜,又坚定了羊侃要跟随白袍军的决心。
他们不趁机吞没物资,说明没有在此长期经营的心思,等洛阳一得肯定是要还朝的,他羊氏一门立志恢复汉人门庭,当然希望能到梁国去,而不是留在魏国替胡人不停的打仗。
眼见着马文才三言两语便慷他人之慨拉拢了两位首领,又趁机让白袍军得到了两位天然的盟友,即便是对马文才“拐带自家妹子”不满的贺六浑,也不由得生出几分赞叹之意。
他承认自己当众提出“报酬”的事情是有意给白袍军挖坑,但他却没有想到马文才接得这么稳。
看明明是主将的陈庆之却在一旁一言不发,显然全凭马文才做主的样子,说明马文才作为决策方不是一次两次了,马文才在白袍军甚至北海王联军中也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否则不敢如此轻易承诺。
在内政上,陈庆之明显倚靠的是这个年轻人。
以马文才的年龄,处事如此圆滑老练,出身士族却丝毫不见轻鄙将种之态,连拉拢旁人的作风都自然而然毫不刻意……
也难怪花夭那样的性子,竟然会把家传宝马给了他。
一时间,贺六浑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也不知这世道是不是真要乱个彻底了,所以上天才降下这么多妖孽一般的天才。
别的不说,他在葛荣军中发现的宇文泰,还有现在这个南朝来的马文才,便都是年纪轻轻便不容小觑。
贺六浑想想宇文泰和这马文才,再想想一路护送过来,宽仁有余而决断不足的任城王殿下,心中更是复杂。
他原本以为,外人评价有“其父之风”的小王爷元彝即便没有任城王领军的才干,至少也有出众的大局观和谋断,却不想并非如此。
如果他们从葛荣军中出走,任城王能力排众议赞同他的建议去拿下洛阳,说不定现在任城王都已经坐上那个位置了,他们这些“乱军”也会名正言顺的成为肱股之臣。
可如今……
贺六浑扫了眼马文才,又垂下眼眸。
拿下荥阳已经没有希望了,洛阳谁能入主还未可知,他们这几万大军的用度是个极大的数字,说不得这些日子的嚼用,还要落在这个小子身上。
暂且忍一忍吧。
荥阳一战,陈庆之和他的白袍军彻底名动天下,当初他以七千人的骑兵领军入魏,一路攻城拔地毫无一败,至此夺下洛阳之侧最重要的城池荥阳,几乎已经将洛阳收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