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忌》作者:飞花(jj)【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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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城东北角的屠市可能是魏国最肮脏低贱的地方,我的车骑从屠市中经过,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臭气。
侍女佩儿用衣袖掩着鼻子,在她的眼中我看见了厌恶的神情。
我掀起了车窗的帘幕,毫不在意地注视着窗外潮湿而肮脏的街道,这种腐肉的味道曾伴我度过了我生命中的前十五年,我曾是如此深恶痛疾这种味道,以至于即使是现在当我看到肉食时,我便会不由地想起我贫贱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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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如姬
大梁城东北角的屠市可能是魏国最肮脏低贱的地方,我的车骑从屠市中经过,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臭气。
侍女佩儿用衣袖掩着鼻子,在她的眼中我看见了厌恶的神情。
我掀起了车窗的帘幕,毫不在意地注视着窗外潮湿而肮脏的街道,这种腐肉的味道曾伴我度过了我生命中的前十五年,我曾是如此深恶痛疾这种味道,以至于即使是现在当我看到肉食时,我便会不由地想起我贫贱的前半生。
我看见窗外孩子们羡慕的眼睛,屠户漠然的眼神,以及那些注定要一辈子生活在这里的,身着肮脏而油腻的衣服,不修边幅的妇女难以掩饰的嫉妒的神情。她们都曾经是我的街坊邻居,但现在甚至连替我整理苗圃的奴才都不如。
我慢慢地放下窗帘,倚回座位,我对佩儿说:“你相信吗?我进宫以前就生活在这里。”佩儿说:“夫人虽然生活在这里,但夫人天生就是金枝玉叶,早就注定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这些人怎么能和夫人相比呢?”我笑了笑,注意到佩儿语气中浓重的谄媚味道,我喜欢听别人用这种语气同我讲话,虽然我明知道她们心里也许并不这样想。
驱车的宫监忽然停下了车马,他转头对我说:“夫人,公子的车马在前面。”我连忙掀开车帘,看见屠户朱亥的门前停着公子华丽的马车,公子一身白衣在马车的旁边手执马鞭,意态疏闲,而侯嬴则正与朱亥高谈阔论。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场面,公子一尘不染的白衣下摆沾到潮湿而肮脏的地上的泥污,我无法想象一向洁净的公子是如何能忍受这种不洁的。
我看了看我紫色的丝履,终于下定决心走下了马车,一脚踏在地上,地上的潮湿便仿佛穿透了我的丝履,刺激着我的脚心,我立刻便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我不由想起二年前我还曾赤足走在这样的石板地上。
我看见周围的人群警惕的眼神,我用我最优雅的姿态向公子走去,“公子如何会到这里来?”无忌公子转身看着我,他的面容中带着某种阴柔的东西,他说:“我请侯先生赴宴,他说要先来拜访好友朱亥,所以我就陪他到这里来了。”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侯嬴,淡淡地说:“公子真是求贤若渴,连夷门的看门人也要以如此隆重的上礼对待。”公子含笑看着我,我想他必是听出我语气中的讽刺意味,他说,市井之中,每多贤士,真正的贤者必不会拘谨于外物。
我从上到下地看了他一眼,说:“公子是真正的贵人,虽然穿一身白衣,却是与平民不同。”我的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布人,那曾是我幼时的玩具,抚摸着那陈旧布料绵软的感觉,我忽然悲从衷来,我说:“公子相信吗?我在这样肮脏而下贱的地方度过了十五年。”公子默然不语,我想从他的眼中看出怜悯的神情,但他的目光却如常的淡漠而高远,我讨厌这种清高的目光,它总是使我想起我卑微的出身。
我说:“公子又何必为这些贱民委屈自己,他们难道真的会是什么贤人吗?”公子淡然一笑,不置可否,他抬头看了看魏国深秋明朗的天空,说:“夫人怎么会到这里来呢?”浮去缥缈,洁净的天空与肮脏的屠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指尖抚摸着衣袖中的布人,那是我刚刚从父亲尸体的手中拿出来的,我又感到忽如其来的悲伤,我说:“我父亲死了,我是来替他收尸的。”屠市的喧闹在我耳边掠过,我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我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我看见侯嬴在眼皮下面斜视着我,他仍穿那一身破旧的灰服,而朱亥则故意抬高了头,在他横肉丛生的脸上总带着桀骜不驯的神情。我说:“我的父亲曾是他们的好友,他总是以为自己是个饱学的儒者,但我知道他只会夸夸其谈。”我直视着公子说出了我十七年来一直想说的话,“我恨他。”公子仍用他那种淡漠的眼神远远地注视着我,在他清秀而阴柔的脸上我看不出一丝同情的神情,我忽然发现原来他的美就是来自于他略带邪恶的眼神,对于他来说这种阴柔与淡漠刚好成了一种致命的诱惑,我开始觉到心烦意乱的忿怒,我觉得在这种高远的眼神下,我仿佛无法隐藏秘密,于是我转过身,故意用背对着公子说:“所以他死了,我非常高兴。”我用手紧紧地捏着袖中的小布人,我想起我父亲的手至死都没有放开它,我似乎又感觉到我父亲冰冷的手上的寒意,我喃喃地重复着:“我恨他,——所以他死了,我非常高兴。”我听见身后公子轻轻地叹息声,他说:“你父亲是怎么死的?”我说:“听说是在酗酒闹事中被人杀死的,我真想知道那个杀死我父亲的人是谁,我真想好好谢谢他?”公子轻声打断了我神经质地喃语,他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杀死那个人。”我蓦然转身,我看见公子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他冷静地看着我,我发现原来他竟能看透我的心,我忍不住泪如泉涌,滴在紫色的丝履上。我用衣袖掩着眼睛,转身走回马车,我看见佩儿警惕的眼神,她默默地注视着我说:“你看见你父亲的尸体时都没有哭。”我没有回答,我知道她在暗示什么,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看着车窗外公子华丽的车马,公子手持马鞭默默地注视着我,而肮脏的人群则远远地围观,我看了一眼侯嬴,见他终于爬上了公子的马车,我知道这个固执的老头必会将余下的生命都交托给公子。我轻轻叹息,公子又征服了一个人,他仿佛就是有这种可怕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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