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个头挺高,骨架不小,不算中国人喜欢的窈窕淑女,但那股爽利劲有点像美国女人。
她看起来年过四旬了,还留一头大波浪的卷发,身材保持得颇不错,身上也有劲儿,做起饭来仿佛指挥千军万马,菜刀在他的手里更像是一把军刀。
“我说你啊,就算不出门找工作,也多交几个朋友出去晒晒太阳,你老猫在家里都快长蘑菇了。”
“工作没有贵贱高低,都是从小事做起,找个收发信件的活儿先干着也成啊!”
“送快递都成,风里来雨里去是辛苦,但是磨炼意志,说是赚钱也老不少的。”
女人听到他的脚步声了,嘴里跟他说话,但没回头,嘁哩喀嚓地给一只鸡开膛破肚,手脚麻利的一看就没少下厨。
路明非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像是观察又像是在犹豫。
她说了一堆却没人回应,回过头来气哼哼地瞪了路明非也一眼,“来了就帮忙啊!去!给我剥两个蒜头!”
漂亮又虎虎生风的那么一个女人,就是老了点,眼角一堆小皱纹。
但眼风依旧锐利,宛如刀锋。
她这一道命令下达,路明非本就该屁颠屁颠去了,但他没有,他上前两步,带小跑的,张开双臂把女人抱住了。
“妈…我好想你…”路明非的声音颤抖,他把脑袋埋在了那头大波浪里狠狠地嗅着,“我是不是睡得太久了…”
女人吓得手足无措,任他久久地抱着,也没法回抱,因为她一手提着刀,另一手抓着一只鸡的脖子。
刀还往下滴着血。
路明非抱了好久才松开她,“整整十八年,我终于见到你们了!”
“说什么混账话!”乔薇尼挑了挑眉,用刀指了指路明非,“昨天晚上不是才见的吗?睡一觉把你睡糊涂啦!”
……
温暖的灯下,一家三口吃着晚饭,乔薇尼心不在焉地喝着粥,眼珠子一刻不离路明非。
路麟城是黄昏时回来的,说是所里准备派他下个月去俄罗斯出差做学术交流,其他研究员觉得他虽然是技术骨干但出国的好事总轮到他还是难以服众,所以反映到所长那里去了,大家争了几句,有点着急上火。
男人在单位里始终都不太讨人喜欢,就因为业务上能力比较强,但性格上有点吊儿郎当。
至于乔薇尼做饭确实是不行,鸡蛋羹蒸的太老了,红烧排骨过油的时候炸焦了,风风火火归风风火火,大厨的架势有了,但做出来真是不好吃。
如果是婶婶看到了老妈做的菜估计会笑出声吧?路明非默默地想。
至于路麟城早就对夫人的手艺有了心理准备,路上就从熟食店里拎了半只嘉兴酱鸭回来,还有两瓶啤酒,他上来就把鸭腿撕给了儿子,鸭翅膀撕给老婆,自己起劲地啃着鸭头。
“我说路麟城,你那个同学推荐的医生行不行啊?”乔薇尼看他吃得欢忽然就烦了,拿筷子敲他的酒杯,“儿子今天又做梦了!”
“做梦就做梦,到你那里好像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你看咱这大儿子能吃能喝的,一看就知道什么事也没有。”路麟城往桌上吐了根小骨头,“臆想症难治归难治,可我们家明非程度又不重,偶尔做做怪梦而已,还不都是他小时候你老给他看奇怪的书?怪力乱神的东西看多了,正常人也会没事瞎想。”
“难不成要我给他看抗日剧?”乔薇尼挑了挑眉。
“抗日好啊!你儿子我在梦里可是无敌的存在,抗日战争没有我可不行啊!等我赶跑了日本人,直接登基称帝,封老妈你当个太后!”路明非啃着鸡腿说。
“那我这太上皇还能有么?”路麟城笑了。
“肯定有啊!我们家就我一个太子,我也不担心有李世民玄武门那种事,老爸你太上皇的位子稳稳的。”路明非也笑。
“油嘴滑舌!你就靠这张油嘴找工作吧!”路麟城一拍他后脑勺,“总得比老爹老妈会赚钱,你看我们所门口开小菜馆的都赚翻了!”
路麟城就是这个说话风格,但无论怎么表达对赚钱这件事的憧憬,可他一有空就泡在书店里,喜欢玩烧陶,还会做那种很厉害的弹弓,比气枪的威力都大,却没时间花在研究赚钱上。
所以他们家一直都不是特别的富裕。
“你妈做一桌好菜,咱们爷俩喝两杯。”路麟城拿起酒瓶就要给路明非倒。
“这病喝酒不好!还不是你们同学找的主任说的!”乔薇尼一把夺过酒瓶作势要敲路麟城的头,“是不是你亲生的啊?怎么这都记不住!”
路麟城锁着脖子笑了笑,路明非也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