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以身作则”,主要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平时吃穿用,需要与战士们相同,不搞特殊化;一个是遇到打恶仗、硬仗之时,不要喊“给我上”,要喊“跟我上”。
大家都是爹妈生的、肉长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大家也都相同,凭什么平时军官们吃香喝辣,而到打仗时,只让战士们驱前牺牲?如果这样做的话,即使在严厉的军纪的约束下,能够驱用部曲一次、两次,次数多了,遇到败仗,必然就整部崩溃,如鸟兽散矣。
曹幹总把他说的一些话,托言是苏建所教,这当然是假话,但他也确实从苏建处听来过几个古代名将的故事。他发现,古代如吴起等这样留名后世的名将,其实在治兵的时候,大多也都是在按照这三个他琢磨出来的原则在治兵的,军纪、凝聚军心、以身作则,皆是一个不缺。
话说回到他今日必须要亲自上阵才行,其缘故,即是正在於此,在於三个原则中的第三个。
战士们的伤亡很重了,要想把战士们的士气鼓舞起来,继续作战,就必须他亲自上阵才行了。
因是,今天上午的第一波攻势,他亲自上,中午前的最后一波攻势,也就是上午的第三波攻势,在与任躬说完话,得到了任躬的答应,下午第一波攻势由任躬曲上后,他接着亲自上!
城西护城河外。
轮替下来休息的郭赦之屯和刘平、张骜两队的部曲坐在地上,望着曹幹再次亲引兵士,攀梯勇上,虽是两屯战士刚攻过一轮,各有伤亡,没有伤亡的也颇疲惫,可不禁的,却还都是大声呼喊,举挥着矛、刀等兵器,伴着鼓声,为曹幹助威,“曹郎”、“曹郎”之呼,响彻城西!
任躬失色,顾视左右数人,说道:“诸君,料能堪如曹军侯乎?”
堪如曹幹什么?他没说。然他左右的这数人,皆能知明其意。
不外乎是能不能堪如曹幹这般的勇敢,能不能堪如曹幹在其部曲中这样崇高的威望?攻城一天半,死伤这么多,可曹幹的部曲不见有半点曹幹的怨言,反是在曹幹亲自上阵后,呼喊如雷,无不为他呐喊助威,——由此,即足可见曹幹在其曲中的威望之高,得其部曲军心之甚!
任躬左右的这数人,均是他曲中的军吏,或为其曲屯长、或为其曲队率。
能得被任躬任为屯长、队率,这数人自俱是任躬曲中这百数轻侠、恶少年里的佼佼者,往日在乡中,即便是海西县中,那也是个个有“侠名”,号称勇士的,中有一人,且是“亡命”,早年为人报仇,杀过人,因此不得不潜逃江湖多年,谁不自以为悍?
此际,对曹幹,此数人却与任躬的感想无异,俱皆佩服,相顾答道:“我等不如!”
任躬叹道:“我与君等自投刘郎帐下,向来自视颇高,以勇锐敢战自诩,今见曹军侯及其部曲,乃知往昔之我,井底之蛙。”
一人说道:“任大兄,诸位大兄,也是怪了,曹军侯年轻轻,往常见他,也不觉他有何出众的地方,接人常以笑语,言辞总很温和谦逊,他的部曲更不用说了,尽都土里土气,一看即知,无有如我辈任侠尚气者,从投义军前,必都是老实巴交、捧牛腚眼的乡民,却怎么一打起仗来,上到曹军侯,下到他部曲,全都变了样似的?”
又一人说道:“是啊,是啊,全都变了样的!曹军侯曲那个叫郭赦之的屯长,在薛县这几天,我碰见过他两回。一回瞧见他爬到树上摘果子,一回瞧见他卷着裤腿,领着些部曲在县外刚收完麦的地里拾麦穗。怎么看,他也都只是个乡里人!没想到啊,昨天下午、今天上午,他屯两次攻城,居然他都是带头上阵!我可瞅着呢,差点他就中了拍杆,拍杆那玩意,上头的狼牙刺多吓人?打到身上,人可就被串成串了,他一点不怕,躲过去继续爬!我是服气他了!”
又一人说道:“对,对,还有那个谁,姓万的,叫啥、叫啥?对了,叫万仓的,四十多了吧得有?我前几天碰见过他一回。我寻思他是曹军侯曲中的屯长,好歹是个军吏,便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你们猜怎么着?他连场面话都不会说!笨口笨舌。我那会儿还真是没大看得起他,我当时还想,曹军侯曲中都啥人啊?这样的一个人,才能当上屯长?今儿个我是开了眼了,真他娘的勇猛,敢打敢战!他屯攻城时,他也带头上了,任大兄,你们也都瞧见了吧?一桶粪汁泼下去,虽被挡住了,可看的我亦都一激灵,结果他怎么着?跟郭赦之一个样,继续爬!他屯没攻上,退下来时,我专门跑到那边高处,使劲望了望,他举着的那个半截船还是啥东西的,上头不仅粪汁还没剩的有,射中上头的箭矢少说十几根!刺猬似的!”
任躬嘿然,稍顷,说道:“我给你们说过,前些天军议攻蕃县时,曹军侯两次建议,最好不要以强攻为主,上策是当打援,打完驺县的援兵,再来攻蕃县城不迟。我尚以为他是怯战,於今我是知道了,他不是怯战,强攻确实难打!……诸位大兄,我等奉令增援曹军侯,从昨日下午,咱们只是在旁观战,看了两个半天了,也该到咱上上阵的时候了!下午第一波攻势,咱来打,到时候,我也亲自上!诸位大兄,可干万不能在曹军侯及其部曲面前,丢了咱的人!”
中午前的最后一波攻势,尽管是曹幹再次亲自上阵,仍是没能攻上城头。
午饭罢了,休息过后,任躬曲的部曲列阵,举盾为御,行过护城河,开始下午的第一波攻城,也是他们的第一次攻城。只攀攻了两刻钟,付出了十余伤亡,其曲部曲便即狼狈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