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妍发完呆,蓦地怪叫一声,抄起电脑就十指如飞地敲打起来,调出一满屏的扫描文件,以前所未有的恭敬态度呈到孟云君面前:“孟哥……前辈,是这个吗?”
孟云君接过,搭眼扫过去,有些意外:“不错,这是我写的……原来还留着吗?”
他一页页翻过去,对着后记沉默良久,语气说不好是怀念还是叹息:“当年我就觉得这份手稿不能留,万一被有心人得到,恐怕会后患无穷,因此临走前,特地嘱咐后人把它毁掉……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到头来,还真让我一语成谶了。”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罗子书小心翼翼地举起手,现在孟云君在他眼里就跟古墓里的人俑成精了似的,有点摸不准该怎么对待他,隔着一米远没敢往前凑,只能努力地伸长脖子,“就是写这篇后记的人,您的徒弟……请问他是……?”
孟云君撩起眼皮,平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罗子书却反应巨大,脑袋反射性地往后一仰,又硬生生顿住了,半尴不尬地梗在那里,双下巴都叫他挤了出来……好像孟云君的目光是飞溅的热油,要拿锅底挡着才好。
“怕什么,我还会咬你不成。”孟云君好笑道。
张成润简直没眼看他这副德行,扬起巴掌就照着罗子书的后背拍了下去。
罗子书紧张地扶了扶滑下来的眼镜,也觉得自己的表现有点莫名其妙,干巴巴地僵笑两声,笑到一半,就听孟云君说:“别人不一定,但你是肯定听说过她的名号的——她是天枢院第三十六任院长何宁,你从小到大能搜罗到的所有和阵法相关的古籍,大部分都是她主笔的。”
张成润没收住力,拍在罗子书背上的巴掌声响亮非常,罗子书的口水呛到了气管里,发射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
孟云君被他们的滑稽举动逗笑了,嘴角一提,露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来,露水似的,一见天就散去了。他静了片刻,说道:“都是陈年旧事了,而且因为某些原因,我把自己从弟子名录里划出去了,这么做自我介绍,其实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但你们想知道的那些我都清楚,给你们做个参考还是可以的。”
钟局回过神来,嘴角焦急地动了一下。
“其实……想用那个翠湖遗址来对付鬼王的话,我劝你们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孟云君继续道,“多少年过去了,能留下的东西少之又少,仅凭那些,困不住鬼王的。”
钟明亮:“那要是重新摆一次法阵呢?”
孟云君摇头,直截了当地否定他的提议:“我不建议这样做。”
“为啥?”美髯公粗声粗气地插嘴,大概是脸面还有些放不下来,斜了孟云君一眼,阴阳怪气道,“合着你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都是在糊弄人的?”
“不是我故意推卸责任,实在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孟云君没和他计较,心平气和地道:“钟局,恕我直言,当初鬼王之所以会掉进我师父设下的陷阱里,一是大意轻敌,自以为天下没人能耐他如何,二是有我两位师伯做诱饵,亲身把他引了过去,后来他们也一样死在阵法里……且不说这次要挑哪个够份量的人物做牺牲品,就说鬼王,他已经上过一回当,吃过一次亏了,就算贵局能把当年的一切都复刻下来,他还会不长记性地在同一个坑里跌倒第二次吗?”
钟明亮无言以对。
“再者说,我师门光是收集所需的天材地宝,就用了两三代人,贵局也可以等这么久吗?那时正值乱世,改朝换代不知死了多少人,鬼王造成的伤亡混在其中,并不引人注目,但以现在的太平年景,随便一个命案都能上社会新闻,贵局蛰伏得久了,只怕就要激起众怒了。”
建立信任需要许多年许多事,成年累月、持之以恒地做下来,坍塌却如雪山崩,往往只用一瞬间。
钟明亮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肯死心,细细地询问起他们当年的布置,孟云君事无巨细,从当时的社会环境讲到参与埋伏鬼王各位前辈,他们分别领了什么任务,负责守哪个方位,全都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甚至照着开发后翠湖度假山庄的图纸徒手描出了当年的地形地貌,不可谓不详尽,简直像现场开了堂历史课,听得一屋子传承断代的后人两眼发晕,集体消化不良。
美髯公不高兴地埋怨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无计可施,要你有何用?”
钟明亮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美髯公嘟囔了两句,不做声了。
孟云君:“你们问的是对付鬼王的办法,我确实没把握,但如果是其他恶鬼,我倒是有个法子。”
他问钟明亮:“钟局,你了解过‘捕蝇笼’吗?”
“捕蝇笼”并不是一个确切的法阵名称,而是一个定义,即设计一个只进不出的大口袋,然后再用诱饵把目标吸引过来,要打要杀就都简单了——先祖们埋伏鬼王,就属于“捕蝇笼”的范围。
钟明亮何等见识,只是稍一联系,就立刻明白了孟云君的言外之意,抢答道:“遗址还能用?”
“可以,只要我刚才提到的那四只石尊和石台还找得到,”孟云君说,“别小看了这几样物件,那是我师祖特地从火山口背下来的乌金黑曜石,又有符篆加持,不腐不朽,足以做压阵石。”
钟明亮顺着这个逻辑思考下去,转眼就想到了十来个绞杀恶鬼的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