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灵修眉头微微拢起,被孟云君一把捏住了手臂,他微笑道:“吴老既然让我们自证清白,那想必不管我们说了什么,您都不会相信的,那还有什么必要呢?”
美髯公不防碰了个软钉子,脸拉得老长。
见气氛僵住了,罗子书适时地和稀泥,提醒道:“师祖,正事还没说呢。”
张成润也不想他们再就此事争吵了,吵来吵去,双方各执一词,最后无非自由心证,总也论不出个对错来,遂配合着转移话题道:“吴老,你算出结果了?”
美髯公用眼角刺了徒孙一眼——他多年养尊处优,被门人弟子捧着,去哪里不是威风八面,一朝为调查局熬夜加班,心里着实不舒坦,一通神威发完,好歹出了口被使唤来使唤去的闷气,于是见好就收,示意罗子书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摊开,是一张林州市的地图,上面有些地方用圆珠笔做了标记。
“关于一千年前的记载,老夫已经尽量收集齐了,但你们也清楚,那个时候朝代更迭,传承几经断绝,能查到的东西着实不多,”美髯公捋着胡须,有几分苦恼,也有几分自得,空着的那只手比划道,“老夫大致推测出了几个范围,你看看有疑问没有,我可以给你讲。”
钟明亮谢过美髯公,对着地图沉思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凑过去看。孙凌乖觉地请教道:“吴老,您这是标的什么?”
“当年众驱邪师围杀鬼王的遗址,”美髯公挺起胸膛,豪情万丈地说,“老祖宗能杀鬼王一次,难道我们就杀不了第二次吗?不过依样画葫芦罢了!无奈流传下来的文献太少,纵使老夫阅遍群书,还是查不到具体的位置,只能大略画了个范围出来。”
“鬼王竟然是死在林州市的!”孙凌目瞪口呆,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这无知的表现明显取悦了美髯公,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小辈人眼高手低,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懒得抽出时间学古,只练些符咒阵法之类的应付事,还是简化后的,完了拉出来一看,倒是个人模狗样的精英,结果一问起这种要点底蕴的东西,就抓瞎了。”他不胜唏嘘,“哪像我们当年,冬练数九夏练三伏,是什么都要学,不然连老祖宗的事迹都一知半解,还好意思喊师父?早一棍子赶出门去了!”
常妍也被勾起了兴趣,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讨论:“那不尘剑也是真的了?听说因为鬼王无人能敌,天枢院就用一截千年雷击木打造了这把神兵利器,果然成功杀了他。但又有书上说不尘剑是虚构出来的,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到底哪个说法是正确的?”
那把和不尘用了相同材料的小木剑还被张成润随身带在身上,他掏了出来,展示给她看,常妍新奇地把玩了片刻,说道:“假如真的有不尘剑,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找一下?好歹能增加点胜算呢。”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钟明亮苦笑,终究还是没把下半句话说出来。
他日常接触实务居多,对这种埋首“故纸堆”做出来的研究少有了解,比起乐观过头的美髯公,他叫人去考察遗迹,其实并没有抱有多少希望。
找到了又如何呢?时移世易,沧海桑田,连地貌都不知道变化了几个来回,即便还能找到曾经阵法的痕迹,估计也残破得不成样子了,起不到多少参考价值。
然而如今鬼王来势汹汹,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他已经做尽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却依然束手无策,只能到处做救火队员,哪里起火了哪里出警,出得疲于奔命,骂声四起,情况却没有半点好转。
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跑,找寻先人遗址总还算是个出路,他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先试着找找再说。
要是天枢院还有传人活下来就好了,据说鬼王第一次被杀,就是由他们的先祖做到的,门派中应当有很多记录留存下来,哪怕只是零星几句话,几个提示,也好过他们无头苍蝇地乱撞。
可惜三百年前天枢院灭门,这些珍贵的记录也都随之彻底失传了。
钟明亮把心头的焦虑压下,对张成润道:“总局的外勤队马上就调过来了,你把这图发给我的助理宋昭,让他带人去查。”
孟云君忽然说:“等等。”
张成润一愣:“怎么?”
孟云君伸手,在地图左下角点了点,那是林州市的西南方,正好在美髯公所标注的遗址范围之内,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是“翠湖度假山庄”。
他道:“去这里查。”
张成润记得那里,是坐落在翠湖边上的一处高端会所,主打休闲度假、酒店餐饮和观光旅游,占地四千亩往上,从上世纪末就开始建,到现在也有二三十年历史了,负责人财大气粗,造景买山什么的毫不吝惜金钱,完工后就被主人家拿来招待客户,一年到头也难得对外开放几次,收费自然也高得令人望而却步。
张成润还记得有一年调查局帮这家的负责人解决了一桩麻烦,对方十分感激,邀请他们全局人过来休假,费用全免。那几天以孙凌为代表的小年轻都玩疯了,从早到晚泡在水上摘莲蓬,回去时所有人都黑了两三度,一笑一口大白牙。
“你的意思是……这是遗址?”话一出口,张成润第一反应就是不信,顿了一顿,又怀疑是自己理解错误,恍然改口道,“你是说要先从这里查么?这边可能性最大?有什么理由?”